山洞,涂抹出一种昏黄与凄凉。雯儿说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韦小宝扶住了她的肩头,道:“雯儿姑娘,你别伯,不管那影子是好是坏,是人是鬼,有我韦小宝在,他就别想欺负你!”
贪生、怕死、好色、胆小在江湖人物的身上,韦小宝的这些弱点,几乎是致命的。他武功又极低微,连雯儿的零头都不及;识见又差,哪如雯儿饱经江湖险恶?可他说这几句话时,却是真心实意,发自肺腑,义形于色。
雯儿是个孤儿,虽说丐帮原帮主成龙待她们姊妹如同己出,然而那种亲情,并不象一个青年男子真心实意地相助自已那样的可贵。加之遭人误会,丐帮将自己视为叛徒,日夜追杀,哪里有人替自己说句公道话?
听了韦小宝的话,雯儿不由得眼睛润湿了,低声道:“韦相公,谢谢你啦。”
韦小宝道:“不值甚么。若不是姑娘相救,我早已毒发身亡,我这条命是姑娘给的,便是为姑娘死了,也报答不了姑娘的相救之恩。”
韦小宝心中体验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快乐,暗道:“他奶奶的,老子一向以为命是至关重要的,岂知能为一个人死了,比只为自己活着,还呱呱叫,别别跳,韦小宝心中好快活。”
雯儿嫣然一笑,说道:“韦相公,我有个请求,不知你答应不答应?”韦小宝连声道:
“答应的,答应的,不管姑娘叫我做甚么,我都答应的
要儿道:“我们两个,结为兄妹,如何?”
韦小宝高光得跳了起来,不想山洞极是低矮,脑袋撞在了洞顶,他也顾不得揉,道:
“那好的紧啊,韦小宝有这样一个好妹子,也不知是十七二十八代祖宗亡人烧了多少炷香,敲穿了多少只木鱼。”
稍停,却又自惭形秽,道:“不过,雯儿姑娘,我出身低微,只怕辱没了你。”
雯儿道:“那怕甚么?英雄不怕出身低,我也不是金枝玉叶。”
韦小宝迟疑道:“那不是一般的出身低,我妈妈她是杨州丽春院的妓女。”雯儿道:
“你总还有个妈妈,我可是连妈妈甚么模样,也不知道呢。”
韦小宝想了想,又道:“我这人哪,武功乱七八糟,一塌糊涂。”
雯儿道:“武功算甚么?一个人,重要的是人品好。”
韦小宝将手乱摇,连声道:“更不要说甚么人品了,我这人不老实得紧,别的不说,七个老婆之中,起码有六个是靠我坑蒙拐骗蒙混了来的其实双儿也算,虽说是庄少奶奶送的,可我也隐瞒了庄少奶奶,我是朝延命官的身份啊。”
雯儿微微一笑,道:“要说撤谎?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不就骗了你么?”
韦小宝忽然趴倒在地“咚咚”地就是三个响头,道:“天王菩萨在上,地藏菩萨在下,弟子韦小宝甘愿与雯儿姑娘结为异姓兄妹,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雯儿姑娘,你几岁了?”
雯儿道:“十八岁另三个月。”
韦小宝道:“我是二十八岁另五个月,比你大十岁另两个月。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只比雯儿姑娘早死十年另两个月。”
雯儿抿嘴笑道:“哪有这样发誓的?应当是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才是。”韦小宝道:
“不过,你小我十岁另两个月,倒要与我一块儿死,那你也太过吃亏了。”
雯儿道:“咱们既是义结金兰,自然不能讲究甚么吃亏占便宜的事儿。皇天后土,人神共监:弟子雯儿愿与韦小宝结拜兄妹,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若违此誓,让我让我一辈子报不了义父的大仇!”
雯儿将为义父报仇,当作了比性命还重要的唯一大事,若是此仇不报,她宁愿去死。
韦小宝喜道:“妹子雯儿姑娘,我该称你为妹子啦。”
雯儿甜甜一笑道:“大哥。”
韦小宝道:“妹子,这个地方可是待不得了,丐帮的死人突然间无影无踪,只怕大大地不妥。”
雯儿皱眉道:“就是这个犯难。大哥,你体内的剧毒,现下全都跑到我的经脉中去了,是以我现下不能移动,得用七天七夜的功夫,才能将毒性化解。”
韦小宝暗忖道:“辣块妈妈,这个太也冒险啦。”怕雯儿担心,却拍着胸脯道:“妹子放心,有大哥我做你的练功护法,保管百无一失、千无一失,万无一失。这就叫:韦小宝神功盖世,众叫花望风而逃。哈哈。”
“无毒大功法”是将蟾蜍、蜘蛛、毒蛇、蝎子、蜈蚣等“五毒”投放一起,不给食物,让它们自相残杀,直至剩下一种时,再将这个剧毒无比的毒物放置在自己的琵琶骨上,让它吸血,直至饱胀而死,这样,人体内便具有了一种毒性。
如此循环往复,直到五种毒物俱全,才能将“无毒大功法”最后练成。这功法练成之后,人体内无有丝毫毒性,但却又具有极大的毒性——无毒方为至毒,便这是门功法的要旨。
是以修习“无毒大功法”极为繁难。
雯儿习练“无毒大功法”两年,只是喂养成功了一只毒蜈蚣,另外喂养成功的青蛇、毒蛤蟆,却功败垂成,被睛儿抢劫了去。
然而就这两年的功夫,她的经脉已然变得见毒就吸了。
初时,她为韦小宝驱毒施救,并不知道韦小宝身中何毒,也顾不得弄清他身中何毒,只是出于一种道义。然而她一施行“姹女阴阳大法”将手贴在韦小宝的“膻中穴”
上,那莫名的剧毒,便源源不断地沿着“手太阳经”汹涌澎湃地涌进自己的奇经八脉。
这是一种极奇怪的体验:明知剧毒无比,浑身经脉却又舒坦无比,懒洋洋地犹如饮了一杯醇酒(庸按:百余年之后,英帝国将鸦片运送到了中国,满清的子民们吸食者极多,因而体验了雯儿此时的神态者也极多。不过雯儿此时是练就绝项武功,而雯儿的子孙们吸食的鸦片,却是用于精神及体格上的麻醉了)。
是以韦小宝体内的“百涎丸”的毒性,在雯儿的内力推动下排出体外,却又流入雯儿的奇经八脉。
由于毒性太过强大,雯儿一时难以消化,因而呈现了中毒症状。她此时动弹不得。必须用七天七夜的时间,搬运内力,才能将毒性消弥于无形。而这些剧毒,一旦在雯儿的经脉之中得到化解,他的功力也将更上一层楼。
韦小宝知道,一个人闭关练功,最怕外人闯关,从而造成走火入魔。他自知武功低微,无法抵挡可能出现的武林高手,便道:“妹子,你的五毒针借几根给我使使。”
雯儿道:“就在背囊之中,大哥自己取罢。”
韦小宝打开雯儿的背囊,里面有镜子、脂粉等女孩儿家的物件。还有几件粗糙之极的金银首饰。韦小宝心道:“我这个义妹,忒也寒酸了些。韦小宝既是做了人家的义兄,总得有些见面礼才是啊。”
韦小宝想了想,便悄悄地摸出了一张京城“顺义”钱庄的五千两银票,放在雯儿的包袱里,这才取了十来根五毒针,将行囊包好。
韦小宝四顾无人,溜出了山洞,在洞口插了七八根五毒针,剩下的便握在手里,以便紧急之时,抵挡一阵。
韦小宝迟疑道:“妹子,得罪得紧,大哥我可要堵住山门了。”
雯儿微微一笑道:“兄妹之间,还避嫌么?”韦小宝便重又搬动石块,将山洞的门牢牢堵上。山洞里又是一片黑暗。
韦小宝原本是个没有长性的人,要将他关上七天七夜,只怕当今的康熙皇帝也做不到。
然而这次在黑暗之中,他陪着雯儿,一动不动地坐着,犹如老和尚打坐一般,竟是安静异常。渴了喝口冷水,饿了啃块干馍。
他也不敢入睡。生怕有人前来寻衅,惊动了雯儿。
三天三夜,不知不觉地就过去了。韦小宝内心深处,似乎还嫌时辰过得太快。幸喜洞外平静如常,丐帮的人也没来干扰。
第四日的头晌,忽然韦小宝听得有人在洞外叫道:“大哥,快来看,这里有两只野兔。”
就听得脚步声响,显见另一个人也跑了过来。
韦小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外面是两个猎户,先来的一个将野兔提起,后来的那个年纪较大,接过一看,连忙喝叫道:“兄弟别动,这野兔是中了剧毒,只怕此地有些古怪。”
猎人的眼睛极是精细,不一会儿便发觉了地上的毒针,仔细地搜寻了一阵,脱了衣衫包着手,将几根残留的五毒针尽数起了。
那年纪小的看野兔中毒之后全身发黑,嗅了嗅手中的毒针,又觉得血腥气扑鼻,知道这针剧毒无比,不禁勃然大怒,骂道:“奶奶个熊,甚么人使用这等歹毒的药物捕猎?想要野物断子绝孙么?真正缺了八辈子大德了。”
韦小宝在心里与他对驾道:“老子使这等药物捕猎,不但猎兔子,还要猎乌龟、猎人呢,辣块妈妈不开花,你管得着么?使弓箭射野物是死,使毒药药它也是死,又有甚么区别了?”
年纪大些的急忙给小些的使眼色,道:“定是东村癞痢头王四干的,昨天我看他用甚么药水,在锅里煮针呢。”
年轻的将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道:“不会,王四虽说歹毒,但他又哪里取配制这等歹毒的药物?我看”
年长些的大喝道:“住口!我说是王四,就是王四,做哥哥的还有错么?时辰不早了,咱们快些到东山看看,运气好,也许能猎条狍子甚么的。”又仿佛自言自语道:“这王四也真是的,捕获了野物,也不赶快拿走,叫别人发觉了,不是露马脚了么?咱们顺道梢了给他罢。”
年轻的兀自嘟囔道:“为甚么要送给他?他拣到了咱们的猎物,何曾还给咱们了?”
韦小宝心道:“到底做哥哥的,年纪大了几岁,咸盐没有白吃,招子亮堂,知道江湖上的闹事,等闲之事是管不得的。”
韦小宝听了他二人的对话,知道他们将误踩了五毒针的野兔拿走了,并且也起走了布在洞口的毒针,反倒没了蛛丝马迹,心里倒是暗暗地感激猎户兄弟。
岂知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喝问“做甚么的!”听得猎户回答道:“打猎的。”又喝问道:“你们可看到有个一男一女,在山上么?”
那年长的猎户笑道:“几位爷,这里荒芜得紧,除了我们这些猎户,寻常人是不会到这里来的。”
韦小宝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乖乖隆的冬,猪油炒大葱,难道是痨病鬼小叫花,又带了帮手来了么?”
韦小宝估计得又对又错,来人确实是丐帮弟子,并且确实是专为寻找他们而来。但并不是痨病鬼小叫花郑义虎,而是另外一帮。
领头的是个络腮胡子,疑惑道:“三天前小师叔派人给总舵捎了信来,说是在这一带发觉了小妖女与韦小宝的行踪,咱们这两天几乎将这一带的村落、荒山野岭都搜遍了,也没查到他们的影子,他们能逃到哪儿去了?”
一个乞丐道:“分舵主,是不是传话的人传错了地方?”
络腮胡子摇头道:“不会的,你们想啊,小师叔何等精细的人,他老人家指派的人送信,哪里能出了岔子?”
那个乞丐又道:“只怕小妖女与姓韦的小于知道丐帮盯着他,躲藏起来了也说不定。”
络腮胡子分舵主看来对郑义虎极为信赖,道:“也不会。甚么人入了小师叔的眼,要想逃脱,可是难上加难了。”
说完,便命令道:“大伙儿散开,仔细地搜它一搜,一块石头、一棵草也不要放过
咦,打猎的,你们站住了!”
这个分舵主原先也是猎户出身,鼻子异常灵敏,嗅出了五毒针的气昧。两个打猎的如何肯介入这等江湖仇杀之中?撒腿便跑。丐帮却有五六名弟子,如飞一般地赶到,截住了他们的去路。
打猎的急忙道:“丐帮的好汉老爷,不关我们的事呀?”
分舵主温言道:“我知道不关你们的事,我只是想问一问,你们手中的野兔,吃了甚么毒药了?”
打猎的看逃不脱了,索性将衣衫包着的五毒针与野免一并交给了分舵主,使手一指,道:“呶,小人是在那块石头跟前拣到的。”
分舵主仔细地端详着五毒针一会,道:“与你们没有关联,你们去罢。”两个猎户如逢大赦,飞一般地去了。
分舵主召集了丐帮的弟子,小声道:“这是五毒针,是小妖女炼制的独门暗器。大伙儿散开了去找,不过要千万小心,小师叔不在,小妖女武功高强,咱们都不是她的对手。特别要小心她的暗器,除了小妖女自己,没有解药的。”
一个弟子大大咧咧道:“小师叔祖不是捎信说,小妖女与姓韦的小子一起都中了剧毒了么?还怕他甚么!”
另一个道:“只要抓住了小妖女,咱们智信分舵又立了不世之功,分舵主,到时候你老人家就要做副帮主啦。
咱们今日在场的兄弟也跟着沾光,背上的口袋也该多背一只啦。”
丐帮的职分,以背上的口袋多少而论,最高的是八袋弟子,最小的是一只两只。
分舵主处事谨慎,道:“先保住了脑袋,再想着口袋。
大伙儿不要贪功,还是小心点儿的好。这便分头去罢。”
他们的话,韦小宝在洞内听得明明白白,不由得心中大急:“雯儿妹子练功正在火候上,若是这群杀不完、灭不完的臭叫花子一窝蜂地涌了进来,妹子的真气运行受到了阻碍,定是要走火人魔,轻则残废,重则要到阎王老爷那里报到去了,这怎么办哪?”
韦小宝在江湖混迹多年,曾拜了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白衣神尼”九难等武学名家为师,不过因为生性疏懒,从不用功,是以虽说做了名人弟子,也只是徒有其名而已。
直到今日,他才恨自己以前没有用功习武,以至面对强敌,一筹莫展。
韦小宝忖道:“老子就守候在洞口,手里还有几口五毒针,臭叫花子不攻破洞口便罢,攻破了,来一个,老子便赏他一口五毒针!”又想道:“五毒针为数不多,用完了怎么办?
老子还有匕首,还有含沙射影的暗器,还有刀枪不入的背心,还有痨病鬼小叫花的宝贝手套,还有百毒不沾的身子老子同他们拼命,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一个,实在乖乖不得了,老子将命输于他也就是了。十八年之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雯儿妹子又是一条好女。”
韦小宝素来临阵对敌,都是先考虑打不过了如何逃命,破天荒第一回,想着如何与敌人拼命了——并且不是为了自已。
想到了雯儿,韦小宝又暗叫道:“不好,老子与雯儿妹子一起死在一个山洞里,丐帮的臭叫花子在江湖上不知道要如何张扬。韦小宝小无赖小流氓小王八蛋一个,任他们怎么说都无伤那个大雅、小雅的,雯儿妹子冰清玉洁,神仙也似的好姑娘,可不能让他们玷污了名声。也罢,老子看打他们不过,便冲出山洞,跑得远远地去死。说书的常说一夫当关,万夫、十万夫莫开,十数个臭叫花子,怎么能挡得住拼命的小白龙?”
拿定了主意,便悄悄地挪到了洞口,用身子挡住了雯儿。
丐帮智信分舵的舵主带领弟子,慢慢搜寻,向洞口走来。
分舵主低声道:“这块石头的边上,草被人踩得乱糟糟的,只怕有些古怪。大伙儿小心了,仔细地搜一搜罢。”
尽管他的声音极低,还是被韦小宝听见了。韦小宝直骂自己粗心:“他奶奶的,你不会将倒了的草扶了起来么?”
丐帮的众人小心翼翼地搜寻了过来。忽然,一个弟子叫道:“分舵主,你看,石头跟前怎么冒出了几个人啊?”
分舵主一看,随即笑道:“那位是玄贞道长,天地会的朋友。大伙儿好么?在下丐帮智信分舵的舵主魏至心,见过诸位。”
“玄贞道长”、“天地会”几个字,一入韦小宝的耳朵,他不由一怔。
又听得玄贞道长笑道:“好说,好说。原来是丐帮的朋友。魏分舱主,咱们素未谋面,你好啊?”
就在他们叙话的时间,韦小宝的心里已打了几个滚了。
韦小宝寻思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老杂毛,是我老人家的属下乖乖不得了,他们来做甚么?莫非天地会与丐帮联手,来捉拿老子了么?”
又听得玄贞道长笑道:“你们找甚么啊?难道你们丐帮的神龙鞭丢了么?要不要我们帮忙?”
听他们的话音,像是不期而遇,韦小宝稍稍放心。忽然,它一拍脑门,道:“老子可也糊涂了!现成的救星,为甚么不用?虽说天地会与老子生了极大的嫌隙,不过火烧眉毛且顾眼前,不得已,只得拉了他们来抵挡一阵子啦。再说,天地会一个个地都是英雄好汉,定是不会与雯儿妹子为难的。不似丐帮的臭叫花子,一个个的贪财好色,雯儿妹子落在了他们的手里,哪里会有好?”
拿定了主意,便轻声道:“玄贞道长,我是韦小宝啊。”
玄贞道长也轻声道:“韦香主,真的是你么?”
韦小宝赶紧道:“是我,是货真价实、遇假包换的韦小宝。”
玄贞道长道:“香主,哪里寻你不到,你在里面做甚么啊?不用了?那也不必客气。咱们自家人,好说,好说。”
玄贞道长后面大声说的几句话,却是对丐帮的那个魏至心说的。
韦小宝道:“唉,一言难尽!我自从在扬州着了鞑,鞑子皇帝的道儿,与你们分手之后,皇上又命我设法儿将咱们天地会尽数剿灭了。咱们都是过命的交情”
魏至心隐约听得有声音传来,道:“玄贞道长,你与谁说话啊?”
玄贞道长道:“我们在说丐帮英雄了得,在江湖上有大大的名头呢。哦,我忘了给诸位引见引见了。魏分舵主,这位是敝会钱老中钱兄弟,这位是徐天川徐兄弟,这位是高彦超高兄弟,还有李力世、樊纲两位,你们几位多亲近亲近。”
韦小宝大喜,暗道:“乖乖隆的冬,猪油炒大葱,青木堂的弟兄差不多到齐了,玄贞道长这等报名,无非是让我放心的意思。哼哼,老子兵强马又壮,难道怕几个臭叫花子不成?”
天地会名满天下,深得武林各派的敬仰,魏至心也不敢怠慢,道:“魏某见过钱老爷子,徐老爷子,高老爷子”
他们一个个地寒喧,玄贞道长低声道:“香主,你说罢。”
韦小宝道:“咱们天地会的兄弟,都是过命的交情,我怎能帮着清廷去害自己的兄弟?
那不太也没有人味了么?
再说,满清鞑子占我大明花花江山,咱们恨他还来不及,怎能为虎作作那个长啊短的?我师父陈总舵主生前常常教导我,说是满清鞑子靠不住,又是非我甚么类、其必甚么的。”
玄贞道长叹了口气,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香主,你要是早日明白了这个道理,不脚踩两只船,天地会哪能到今日的地步?”
韦小宝道:“过去的话,也不用再提啦。我决心洗心革面,革面洗心,咱们再从头来吧。可我那时辰贪玩,没有好生跟总舵主学武功,致使今日想做一番大事业,也是力不从心。”
玄贞道长知道此人极无长性,便道:“武功甚么的,倒是并非头等重要的大事,香主只要继续做我们弟兄的头儿,领着兄弟们干,天地会就复兴有望了。”
韦小宝道:“不,武功强不强,实在是大有干系。武功低了,就处处受人欺负,若是有人受了伤,更是”
说着,韦小宝鼻子一酸,声音哽咽了,泪水也流了下来。
哭是韦小宝的拿手好戏,上眼皮和下眼皮一挤,便泪水直流。然而这一回,却是真心实意地哭了,哭得痛心疾首。
玄贞道长深受感动,道:“香主不必难过,想学武功,好说得紧,不过,香主怎么与丐帮结下梁子啦?”
韦小宝道:“我偷偷跑出了京城,七个老婆也叫鞑,鞑子皇帝扣住了做当头,这才出来找天地会的兄弟们帮忙,遇到了一个武功高强的女子,我便求了她老人家做我的师父,教我武功。我们练功正练到了紧急关头,一群臭叫花子寻上门来,偏说我师父是丐帮的甚么叛徒不可,要提了我们去扒皮剜心,我们便躲藏在这山洞里。”
玄贞道长疾恶如仇,性子火爆,立时大声骂道:“他奶奶的,混帐王八羔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欺负到了咱们天地会的头上,可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魏至心惊奇道:“道长,谁敢太岁头上动土,找天地会的麻烦?”
玄贞道长圆睁怪眼,道:“说别人,对得起你们丐帮么?”
魏至心一怔,缓缓道:“玄贞道长,丐帮并没有得罪贵会啊?再者说了,就是丐帮有人得罪了。也不能将整个丐帮都牵扯上啊?”
玄贞道长道:“我便牵扯上了,你又如何?姓魏的,你说说,你来也里做甚么?”
魏至心道:“在下奉师叔之命,捉拿本帮的一个叛徒。”
玄贞道长冷笑道:“却又胡来!你可知道,你所说的叛徒,那是天地会的甚么人么?”
魏至心愕然道:“她与贵会好像没听说有甚么瓜葛啊?”
玄贞道长道:“好像?告诉你罢,她是我们韦香主的师尊!”
魏至心道:“韦香主?是韦小宝么?”玄贞道长将眼一瞪,道:“住口!你是个甚么东西,胆敢直呼韦香主的名号!
告诉你,除了已故陈总舵主,还没有人敢直呼韦香主的大名。”
魏至心心道:“这小子忒也古怪,不是说他是朝廷的大官么?怎么成了天地会的甚么香主了?还有,他甚么时候又拜了小妖女做师父了?”心中虽存疑团,但迫于天地会在江湖上的威势,只得忍气吞声陪笑道:“韦,韦爷是天地会的香主,在下委实不知道,不知者不怪,请道长看在江湖同道的份儿上,宽怨在下。”
玄贞道长两眼望天,道:“宽怨倒是不必了,你请便罢。”
魏至心暗暗生气:“我不过是看在你有了几根胡子的份上,敬你几分罢了,难道丐帮真的怕了你天地会不成?”
想想大事在身,不必多生枝节,道:“韦爷虽说与敝帮有些过节,看在武林一脉的份儿上,在下大胆做主,就此揭过。不过,小妖女欺师灭祖,却是饶她不得的!”
玄贞道长发话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相?老子叫你走开,你没听见么?难道老子的话是放屁不成?”魏至心实在忍无可忍,道:“玄贞道长,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本帮清理门户,难道也要得到贵会的准许么?”
玄贞道长道:“天地会自然犯不着去管别门别派的狗屁闲事,老子却是闲来无事,偏要管它一管,你便如何?”
魏至心被噎得喘不过气来,半晌,沉声道:“敝帮对贵会素来敬佩之至,在下对玄贞道长的武功人品,也是索来仰慕的。道长,有话好说,何必伤了好兄弟、好朋友的和气?”
玄贞道长道:“这江湖也越来越不成话了,甚么东西,都敢与老子称兄道弟起来,真正气死老子了!”
魏至心暗蓄内力,道:“久闻玄贞道长武功高强,一套清风明月剑,使得出神人化,江湖罕遇敌手。在下斗胆,向道长讨教几招?”
玄贞道长虽然口出狂言,无非是让对方知难而退的意思,听了魏至心的话,不由得暗生警戒:“姓魏的既是知道我的武功来历,想必武功也有独到之处,倒是不可轻敌了。”嘴上却大大咧咧,道:“你想讨教我的高招么?老子就勉为其难,不吝赐教了。”
韦小宝在洞子里听得二人对答,不由得哑然失笑:“老子做了青木堂的香主,将满堂兄弟都带得油腔滑调了。”
魏至心也不答话,慢慢地自布袋之中,取出了独门兵刃。
这兵刃的确奇特:精钢打就,形状如同一只鸟脚,头有四刃,刃锋极利,四刃曲贯铁索,用桐油泡制过的牛皮筋紧缚铁索的端环。
玄贞道长赞道:“好兵刃!江湖上如今罕有人使用飞钩了。”
魏至心也是心中一懔,道:“道长果然武学渊博,一句话便道出我这不成器的兵刃来历了。不过,在下的兵刃虽然奇特,武功却是不值一晒,还请道长手下留情。”
玄贞道长拔剑在手,道:“不必客气,请进招罢。”语气中,竟也客气了许多。
魏至心将“飞钩”一摆,使了一招“尊老敬幼”“飞钩”
抖出一圈光环,平平地落在玄贞道长面前,击在石头上,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儿响声。
这一招是“三钩”、“四掬”、”五带”、“六搂”、”七取”——“飞钩二十五招”
的第一招,是虚招,是礼敬对方的意思。
玄贞道长将剑尖斜斜一指,还了礼数。魏至心自认晚辈,道声:“得罪了。”“飞钩”
一晃,犹如灵蛇,钩头四刃便如箕张的手指,凶狠之极地抓向玄贞道长的胸前穴道。
玄贞道长道:“来得好!”剑尖也是一晃,挽了一朵剑花,将面前“飞钩”搅落。剑、钩相交,冒出了一阵火花。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一招之下,玄贞道长手腕微微一麻,魏至心却是身形一晃,显见玄贞道长的内力稍稍占先。
魏至心的“飞钩”一缩即回,变“钩”为“掬”“飞钩”自下而上,镣向玄贞道长的下阴。这一招极为阴毒,却有着一个漂亮的名头:“飞凤朝阳”
玄贞道长身形动处,已避开了”飞钩”一击,就这样,仅取守势。任凭魏至心将“飞钩二十五招”使完,玄贞道长心中有数了:“这汉子靠的是奇门兵刃,武功、内力,却是平平。”
若是以少打多“飞钩”将大占便宜:单单“六搂”、“七取”于密集的人群中,一招可取二人以上。可一对一地比拼,又是玄贞道长这样的对手,却是丝毫捞不到好处了。
魏至心有些情急,一掐“飞龙在天”自上而下地“搂”
向玄贞道长头顶的“百会穴”玄贞道长“哼”了一声,长剑朝上一挡,荡开了“飞钩”紧接着,剑走轻灵,一招接着一招,将一套“清风明月剑”行云流水般地递向魏至心。
魏至心顿时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一步一步退了回去,额头冒汗。直至这时,他才知道,江湖成名人物的武功确有独到之处,不可小觑。
韦小宝虽看不见,但听得到是玄贞道长大占上风,不由得喊叫了起来:“杀了他,不要放他走了!”
话音末落,忽地一声响亮。洞口石块不翼而飞。“飞钩”探进洞来,直取雯儿。韦小宝大急,飞身来挡“飞钩”
击在他的胸口。
韦小宝“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