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南飞的冬候鸟

    李永年离开之后，原本流光溢彩的d城在韩燕晴的眼里变得落索而敝旧，仿佛已经没有一点新鲜和繁盛的迹象。日子单调而苍白地重复，韩燕晴每天给学生上完两节课之后就感到百无聊赖，那种彻心彻肺的寂寞有时候会令她歇斯底里。

    韩燕晴和李永年是大学四年的同学，后来两个人又同时留校任教，经年连月地呆在一起也就日久生情，最后结了秦晋之好。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两年，李永年忽然厌烦了那种平淡安定的生活，决定跟同系的一个教授一起出国搞外贸。一开始韩燕晴是执意要跟他一起去打拼的，但是李永年说，得留下一个人坚守这份职业，万一我翻了船，到时候也好有个照应。李永年是一个心思缜密处事稳重的男人，韩燕晴权衡了一下也就依了他。

    李永年一去就是三整年，就连前年和去年的除夕都没有回来，生意上的事浮浮沉沉的一时也没有定数。关于他的一切，韩燕晴只在他林林总总的长途电话里知道一些。那些电话总是不分昼夜地打来，有时候他说，刚忙完一个case。有时候他说，老婆，我睡不着觉，想你了。但是每次电话的最后他总是说，亲爱的，再等等吧，生意已经有些起色了，再过些日子就能把你接过来一起罗曼蒂克了。

    韩燕晴就会拿着电话欣慰地笑，可是转瞬竟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之前听到的话也恍如隔世一般。

    有一次看大话西游听到紫霞说：“我爱的人有一天会踏着五彩云来接我。”韩燕晴就不自禁地流了泪，那一瞬，她恍惚地觉得自己像待字闺中的新娘，日复日地等着李永年锦衣华服地回来迎娶。

    她想他。而对于d城，她已经没有丝毫的留恋了。

    每天傍晚，韩燕晴都喜欢趴在教工宿舍的阳台上抽烟，头顶晾着的灯心绒的裤子在风里悠悠地晃动，间或有清亮的水珠滴落下来。不远处的一个已经废弃的操场上有个男孩子在跑步，已经不知疲倦地跑了很多圈了。韩燕晴很久之前就注意到了他，几乎每天都来，穿着很单薄的衣服，留着柔顺乌黑的长头发，给人一种落拓不羁的感觉。韩燕晴喜欢看他跑步的样子，歇斯底里地一路狂奔，像脱缰的兽，头发统统向后甩开，衣服被迎面的劲风鼓荡得像面旗子。

    韩燕晴无端地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活力与激情刺激得心旌摇曳，不由得幽幽地一声叹息。而此时右手的手指一阵灼痛，原来细长的摩儿已经烧到了尽头，软软的一节灰白色的烟灰像她的叹息一样落了下去。

    男孩子已经离开，把一件外套搭在肩上，低头懒散地走着，经过韩燕晴楼下的时候把手窝在领口点了一根烟。

    韩燕晴一直目视着他走远，然后孤单失神地站了很长时间。后来天色慢慢变成鱼肚白，对面的阳台有淡色的影子迅疾掠过，片刻之后她看见一只大尾巴猫踮足跳下，嗒的一声，仿佛初冬的夜幕也是随声落下的。

    韩燕晴的一天是从这时候真正开始的。对面宿舍楼里渐次亮起暖暖的灯光之后，她转身进屋对着镜子精心贴花黄：施粉，描眉，点胭脂。一会儿工夫容颜便无比幽艳，她又翘起修长的手指缓缓地在指甲上点染星光。

    长街繁华，霓虹如流。韩燕晴搭车从城南到城北，那里有家不错的地下酒吧，喧豗而有情调。因为离学校比较远，也就不怕会遇见同事和熟人，可以尽情尽兴地买醉。韩燕晴喜欢那里的气息，空气里弥散着浓烈的的酒精味和各种肌肤的味道，混乱迷醉而颓废。在那里，她时不时地与一些陌生的男人和女人擦肩，闲聊，打情骂俏。如此，可以暂时忘掉寂寞，甚至渐渐神经质地受用这种恣意和放荡，宛如一个沉堕风尘多年的风月老手。

    有时候会遇上一些包厢派对，他们也会请她进去。置身酒吧的韩燕晴丝毫没有白天为人师表那种的优雅和矜静，总是忘情地喝酒与宣泄。这天夜里她正光着脚在杯箸狼藉的矮长桌子上来回奔跑的时候，门突然被撞开了，十几把强光手电筒满室扫射。顷刻间，派对乱成一片，有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呵斥。最后，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走上前，冷酷而严肃地说，有人举报这里有人贩毒和吸毒，在场的人现在都得跟我们走一趟，希望大家配合一点。

    折腾了很长时间，韩燕晴都一直闭口不言，她担心这件事闹大了会传到学校里影响自己和李永年的声誉，后来酒醒了就越发害怕起来。等到另外的十几个人审讯完了，终于弄清楚了她与这件事是无关的。他们让她叫一个人过来保她出去。韩燕晴终于开了口，这个城市我没有朋友。既然都证明我与此无关了，我为什么不能走呢。

    他们说，小姐，你既没有身份证，又跟那些人混在一起，叫我们也没有办法，你再好好想想还有谁可以联系上？

    正在僵持的时候一个中年警官领着一个年轻人进来，他在审讯的警察耳边说了句话，然后指指韩燕晴说，韩小姐，你可以走了，有人来保你。

    韩燕晴就是这样认识盛臣琦的。两个人在霓虹灿烂的街上闲闲地走，酒醒后的韩燕晴被十一月的风吹得有点冷。她忽然开口问盛臣琦，你怎么会在这里？盛臣琦说，我正在市里的晚报社实习，被派到这边来跟踪报道公安局的缉毒的。

    她会意地笑笑，你是学新闻的吧，不过以前我以为你是体育系的。

    他看看她，一脸的疑惑与羞怯。韩燕晴立刻粲然一笑，我看过你经常在我楼下的操场上跑步。

    走到学校的时候，天色已经麻麻地亮开了。两个人在韩燕晴的楼下分开，她轻轻拍拍他的肩说，别告诉别人今晚的事，好吗。

    盛臣琦看着她，支吾着问，韩老师，你为什么会去那种地方呢。

    她凄艳地笑，你还是孩子，不懂的。她上了几步台阶后忽然转过身来，幽幽地说，因为寂寞。

    生活一如既往。韩燕晴依然寂寞，盛臣琦还是每天坚持到破旧的操场上跑步，回去的时候他会在她的楼下埋头点一颗烟。有一回他掏了半天只掏出了干瘪的烟盒，她在阳台上见了忍不住笑了，顺手抽出一根白色的七星扔了下去。他微微仰头看的时候，她冲他招招手，上来坐会儿吧。

    那是盛臣琦第一次进韩燕晴的房子，有点拘谨和忐忑。房子宽敞而整洁，只是所有的窗帘都被拉上了，光线有些暗，空气里隐约地飘浮着淡淡的霉腐味。

    韩燕晴说，房子就我一个人住，有点乱，也没什么人气。

    盛臣琦淡然一笑却没有说话，他忽然觉得这里有一种冰凉侵髓的寂寥与荒芜。两个人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断断续续地聊了很久，抽掉了一整包七星。末了韩燕晴站起来晃晃肩说，天已经黑掉了，要不一起去酒吧？

    城北的那个地下酒吧整夜的纵乐与浮嚣，韩燕晴像一只猫贪恋鱼腥一样沉迷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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