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曾这样想。
匆匆吃过早饭,宋矜整理完物件,才出发。
白日一直在赶路,傍晚时才在河边的村落旁落脚。按道理,这足足是两日的路程,这些差役摆明了是故意磋磨谢敛。
宋矜匆匆下了马车,便追去看谢敛。
茅屋低小,没什么声音。
天色已黑,她提着灯,顾不上敲门便推开了房门。
谢敛似乎毫无防备。
他挽起几节袖子,正在牵着淅沥流血的囚衣,似乎想要脱掉。但因为刑枷束缚着手脚,他无法脱掉,只解开了侧面的系带,使得衣裳稍稍松散,不必摩擦破烂的皮肉。
“沅娘,出去。”谢敛皱起眉。
宋矜手里仍抱着药罐子,当然不可能出去。
饶是如此,她心里却还是跳得有些厉害,本能还有些怕谢敛。尤其是他疾言令色时,犹带着摄意,令人本能有些惧怕于他。
她匆匆走来,蹲在谢敛身边。
青年冷静而无声地系衣带。
宋矜将瓶瓶罐罐放下,伸手过去解,谢敛便微微抿唇。无声对峙间,她只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垂着眼按住他的手,然后去解他的衣裳。
她满眼都是红到发黑、刺眼的血。
尤其是肌肤裸露出来,是与女子截然不同的身躯,她几乎怕得指尖发颤。宋矜在心中不断告诫自己,面前的人是谢敛,不是当年碰到的坏人,绝不是。
饶是如此,她还是呼吸苦难,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不过片晌,里衣便冰凉地黏在身上。
“去帮我打些水来。”谢敛道。
这句话明显是为她解围,也或者谢敛在为自己解围。但触目所及,他身上的伤疤几乎全都裂开了,还增添了不少新的磨伤、淤伤、鞭伤,囚衣早被脓血打湿。
宋矜鼻子发酸,侧过脸去。
但饶是如此,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顺着下颌一滴一滴溅落。
“……别怕。”谢敛的嗓音透着隐忍与无力,却还是安慰她,“我带着锁枷。”
宋矜在这一刻,顿时不怕触碰了。这样深重的伤,谢敛昨日还如此从容宽厚,若是她再放肆一些,恐怕他都能装出一副寻常新婿的稳妥体贴。
她伸手去摸谢敛的额头。
果然,体温比今日早晨高了不少,已经是非常危险的程度了。
宋矜猛然回过神来,再去摸谢敛的手腕。
果然,脉象比今日早晨还要危险。
她根本没有看错,
分明是谢敛装得太好。
“你……”宋矜说不出来是恼怒,还是委屈,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无力感,到了口边却又成了,“我才不怕。”
她忍不住想,
谢敛怎么能觉得她在惧怕他呢?
“我今晚陪着你。”
“我们都不要睡觉了。”
宋矜心底生出极其浓烈的不安,紧紧攥着他的手。眼前的谢敛面白如纸,呼吸时重时轻,血淋淋又安静地靠坐在角落,半垂着眼睑。
仿佛下一刻,就会悄无声息地闭了眼。
她越是攥着脉搏,
就越害怕。
茅屋内空荡,只有一方月光照在不远处。
借着月光与灯光,宋矜将瓶瓶罐罐准备好,开始给谢敛收拾伤口。能带上的东西太少,他的伤势又太重,宋矜的脸色也越来越白。
谢敛的眼前很模糊,看不太清人。
但他最沉得住心,认真端详着她好半天,终于辨认出她清晰的神色。
女郎面色苍白,单薄的肩头微颤,鬓边细汗止不住地溢出。不过片刻,她乌黑的鬓发便透着水汽,混杂着极淡的荔枝甜香,将他又要模糊意识拉回来一寸。
谢敛想。
骗人,她分明怕得不得了。
第31章相思引(四)
灯影斑驳,月华胜水。
宋矜很安静帮他处理好伤口,让他张口服药。然后谨慎地坐在他身侧,隔着不远的距离,从袖中取出那截红丝线,系在他手腕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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