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三和秦书同过甘也共过苦,有一年大雪,他们师遭了伏击被困在山上,隆冬腊月粮草耗尽,军队限粮,只有当兵的能分上粮食,一个冻得嘴唇发紫的小兵摸着黑走过来,秦书认出来他好像是以前山寨里的一个小厨师,跟着水三北上了,又被分在了炊事班里面。小厨师把自己怀里的饼递给秦书,“秦少爷,你吃。”
秦书还没来得及拒绝,水三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对着小厨师就骂了一声混账,“傻子,现在队里缺粮,自己吃自己的东西,别他妈老惦记着你嫂子,他饿不死。你自己的小命要紧,赶紧滚!”
小厨师被水三一骂,青紫的脸上竟然腾地泛红,拿着饼跑开了。水三和秦书看着他落荒而逃的傻样,一齐笑的前仰后合,笑够了,水三大马金刀朝秦书身边一卧,把自己的饼递给秦书,“吃吧。”
“我不吃,这是你的。”
“吃吧,你是我媳妇。”水三儿把他朝怀里一揽,圈着秦书脖子把饼送到他嘴边。
“那,那我们一人一半。”秦书小心翼翼地在边缘咬了一小口,“我饭量小,你多吃点。”
饶是战争中,两人互相帮扶着,倒也不觉得日子过的有多苦,水三儿打了好些年的仗,跟着大部队南征北伐,从连长升到上尉也就是那几年的事情,四九年秋天渡江战役,决战里水三儿替一个师长挡了*屏蔽的关键字*,师长保住了命,水三儿却废了左腿,医生下了诊断书,他这辈子再不能上战场。水三儿消沉许久,不知发了什么疯非要赶秦书走。
秦书在医院见到水三儿的时候他坐在轮椅上,满地烟头,听见开门声的时候朝门口看上一眼,就那么一眼,秦书却觉得心中酸疼的不是滋味。明明自己送他上战场的时候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战士,回来后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眼角满是血丝,身上的烟味儿浓的怕人,青色的胡茬长了出来。
水三爱抽烟秦书是知道的,可是他从没在秦书面前抽过,说怕熏得秦书嗓子疼,见秦书进来,他习惯性地把烟掐灭,看着一地烟灰,困兽一般对秦书发狠,“秦书,我瘸了。”
“我知道。”秦书不知道该摆出个什么表情,只知道自己现在一定笑的特别凄惨。
“我不能上战场了。”
“我知道。”
“我不稀罕你了。”
“我~”秦书愣住了,不置可否地看着水三儿。
“你走吧。我不拦你。”水三咬紧牙关,逼着自己把后面的话吐出来,“你不是一直看不起我觉得我恶心吗?我绑了你还强迫你,以前是我压着不让你走才勉强凑在一起,你一个娇少爷,跟我在一起确实委屈你了,现在爷不稀罕你了,你趁早滚,滚的越远越好!”
他预料中秦书会吵会闹,会哭会骂他,他懂秦书,秦书最能适应了,哭过之后他或许会怨水三,但最多几年,他会把这段不光彩的过去忘掉,继续活的比谁都风雅精致。他一个大少爷,在和平年代绝对不愁生活。
但是秦书没有哭,甚至没说一个脏字,嘴角挣扎许久拼凑出一个清浅的笑,他走近水三儿,微微俯下身抱住水三儿,用一种温柔到将近蛊惑的声音轻声说,“南蛮子,我不委屈。你别怕,也别赶我走。”
九尺男儿突然就泣不成声,掐着秦书的肩膀将他按在怀里,哭的像个孩子。
十月伊始,全国都在欢呼着新中国成立,水三儿却辞了军衔,带着秦书坐上了回西南的火车。
汽笛声呜的一声拉的很长,秦书靠在椅背上,终于醒了过来,正对上水三儿全神贯注打量自己的眼神。
“看我干嘛?”秦书摸摸自己的脸,也没摸到什么脏东西,眉毛一挑,起床气就起来了。
“啧啧,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好看?打完仗所有人都灰头土脸的,就你一个还白白净净水嫩的跟根儿葱一样”水三儿之前穿着军装的时候还装的有模有样地,现在除了军人纪律,愈发的没脸没皮起来,夹着一根烟吞云吐雾,十足的痞气,火车上人来人往也敢撩拨起秦书,“爷就不成,以前待在西南的时候看着还蛮顺眼,结果这几年枪里炮里冲着,脸都糙了,你要不要摸摸看?”
秦书冷眼觑他,“可千万别,本来脸皮就够厚了,再糙了我可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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