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为震撼,摇晃着温司让的肩膀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温司让却露出茫然的神情,像是自己也犯了迷糊:“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捉弄他,可能是因为我真的很讨厌他吧,看见他闭着嘴巴像个哑巴一样我就心里不舒服,看见他过得好我也不乐意,啊……这么说起来,我其实是个心理阴暗的大变态?!”
讲到这里,温迎把自己给逗乐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看向沈迟,后者从来古井无波的面容上也露出一丝淡笑,只不过转瞬即逝,下一秒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但我不相信你对此一概不知,你看上去那么聪明,根本不像是温司让勾勾手指就轻易上当的人,所以,这种小小的骗局在你眼里不过是小打小闹,真正令你感到他是个实打实的骗子的原因不是这个。”
温迎说,“加上你对我的态度实在是太奇怪了,仿佛一眼就能够看穿我的目的,知晓我并非带着真心去接近你。于是,我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猜测,或许温司让和我一样,也曾拥有概括他全数人生的剧本,而你对他的剧本了如指掌。”
沈迟在此刻低下头来,眸光晦暗不明,温迎也转过去,坦然地和他对视。
“他的剧本,和我的是一样的吗?”
沈迟说:“不一样。”
温迎点了点头,平静地继续问:“所以他走完了全部的剧情?他攻略成功了吗?”
沈迟没有说话。
有风吹过,积雪坠落的树梢微微晃动,在昏黄的路灯下投出大片阴影,沈迟的身形被笼罩在其中。
“成功与否,要怎么定义?”过了很久,沈迟才缓缓开口,“对于你们来说……别人的感情,只是一场游戏吗?”
“不是。”温迎说,“爱是真实的。”
沈迟又一次沉默,像是陷入犹豫和挣扎,眼里难得流露复杂的神色。
“温司让,他成功了。”
“那他为什么没有离开?”温迎紧接着问。
按照以往的经验,任务完成后,系统会给攻略者带来两个选择:离开或者停留在这个世界,陪伴男主过完一生。
难道温司让选择了后者?
可是系统强调过,同一个小世界中并不存在两场攻略同时进行的可能,除非前任攻略者失败,世界被重置,第二场攻略才会重新开启。
显然,温司让的到来要在她之前,可是为什么温司让攻略成功,这个世界仍旧对温迎开启?为什么陪伴男主过完一生的温司让,永远停留在了这个世界?
“他当然不是为了我才留下。”
身旁声音响起,温迎回过神来。
“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他忘记了等待的意义。”沈迟扯了扯唇角,“他忘记了他曾经这么做的目的,忘记了他要返回的远方,忘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和其他所有带着剧本而来的失败者一样,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陷入了永远的循环。”
沈迟的声音透着冷嘲,温迎一时间突然忘记了要说什么,怔怔地想要安慰他:“你……别太难过。”
沈迟反应很大,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一时刻就立马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难过了?我从不会为骗子浪费情绪。”
温迎:“……”
沈迟:“这个世界曾经到来过成百上千位攻略者,一开始,他们每个人都信心满满,打着救赎的旗号,自以为是地拿起所谓的剧本,但最终,他们都陷入了无望的等待。十八年太过漫长,足够他们忘记自己姓甚名谁,从掌握全局的旁观者变成迷失自我的剧中人。”
“你似乎对这一切了如指掌。这算什么,自我意识的觉醒?产生过度的思维?你……没有受到神的惩罚吗?”
“不被允许的自然不会存在。”沈迟淡然道,“你觉得这个世界的秩序是由谁创建的?”
温迎愣住了。
是啊,正如他们口口相传所说,神创造了世界。
万能的造物主书写存在的规则,维持最完美的秩序,也将自诩正义的魔镜亲手打破。
救赎剧本,是一场由虚假和幻梦掩盖的骗局吗?
接二连三地将攻略者融合到小世界,又是为了什么。
神,能够因此得到什么?
“我不知道。”面对温迎的疑虑,沈迟显得很坦然,“这也不是我所关心的事情,我不在乎别人怎样活,回答这些问题也不是为了你,而是因为,你是沈逐选择共伴一生的人。”
–
驱车返程的路上,沈逐一直在絮絮叨叨。
“原本不想和我爸说那么多话,可是他居然拿户口簿威胁我,声称如果我不接受他的道歉就让我领不了证,真是好大的心机,了不得了不得。”
沈逐说,“可我是那么轻易就被恐吓的人吗?我告诉他,一星期之内熟读‘月下竹影’cp超话的所有精华帖,到时候我给他出考卷,考不了满分别想让我接受他的道歉。”
温迎在旁边听得好笑:“好为难人呀,人家又不是专业冲浪选手。”
“确实有点。”红灯亮起,沈逐凑过来亲她,“但世上无难事,我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成为赫赫有名的保温杯小狗的。”
温迎捏捏他的脸颊:“小狗。”
“嗯。”沈逐在她手边蹭了蹭。
“我的。”
“你的。”沈逐重复一遍,翘起了唇角。
数字跳跃成绿,车辆重新启动,温迎靠在座椅里,柔和的目光投向身侧,缓缓描摹。
不多时前沈迟的话在她耳边回响——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来到这里,有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却并非攻略者,不被剧情束缚,生命底色是一片空白。”
“于是,在世界坍塌重置的无数个日夜里,他曾以水滴的形式存在,跟随暴雨倒灌进海水里,淹没了一座岛屿,他也变成过一枚树叶,风从他身边经过,还没来得及看见盛夏,他就坠落到地上,湮没在泥土里。”
“他是玫瑰山茶,也是蝴蝶云雀,有时甚至只是一棵爬上石子的青苔。没人知道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是什么,也没有人去和他探讨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或许他从来不为什么而活,而是乐此不疲地去体验生命本身。”
“后来有一次,他变成了一只小狗,但那场生命比以往都更为短暂,居民楼燃烧起大火,经常陪伴他玩耍的孩童被困在火海中,他不顾一切地冲进去,试图解救那个孩子,可是孩童长大后就将他遗忘,小狗变成了高楼废墟中的一捧灰。”
“最后一次重置,他成为了我的家人。”
……
“你怎么盯着我看个不停?”汹涌的思绪被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沈逐用一个吻唤醒温迎,贴在她耳侧轻声说,“我们到家了。”
温迎仍旧看着他,沈逐摸摸她的发顶,又蹭蹭她的鼻尖,最后他打开她这侧的车门,将她拦腰抱起。
“是不是困了?”沈逐低头吻她,边亲边含混不清地说,“那我们今晚什么都不做,早点睡觉,明天起床我请你吃吉士蛋满分。”
“好啊。”温迎弯起眼角,模糊的一滴湿润被她眨去了,抬起双臂,搂住沈逐的脖颈,她也凑过去,像小动物示好那样和他碰碰额头,又亲一下他的下巴。
她所拥抱的躯体中流淌滚烫的血液,与她对视的眸子里装着宇宙中最纯净的灵魂。
这是她的小狗,她的爱人,是曾留有遗憾的夏天本身,是青春、从前、归属感,承载记忆的惊叹号。
他是她生命里唯一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