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该只记得这些。
陈恨叹了口气,将书信封好,抬眼见天光大亮,案上烛火业已燃尽,才知道又熬了一夜。
大雪初霁,他洗漱了,正站在院子里伸懒腰的时候,徐醒就来了。
陈恨请他在堂前烤火吃茶,自己捧着一碗甜粥喝。
他暗自揣度着,徐醒大约是来问问他皇爷的事情,便道:“那个……平叛的事情,我还没来得及和皇爷说,我写了信给他,到时候给他就是了,他明白的。”
徐醒点点头,也不再多问,捧起茶盏,抿了口热茶,道:“皇爷‘大好’的消息不知道怎么传出去了,这几日朝里老臣上了折子,要给皇爷选妃。”
陈恨面色一变,却不说话,徐醒便继续道:“从前皇爷‘病着’,他们说要选妃,被你挡回去了。现下皇爷‘大好’,他们再提,你怎么挡回去?”
“这群人还真是一时都闲不下来。”陈恨将粥碗磕在桌上,自觉反应过了,又补道,“管他呢,开春我就走了,把事情留给皇爷,他爱选妃就……选妃。”
才说着话,张大爷从外边进来,附在他耳边,道:“宫里传消息出来,说是朝里一众老臣,现下就在养居殿前跪着。”
第113章南柯(3)
陈恨一路策马进宫,在养居殿前也绝不勒马,径直到了殿前阶下。
阶下一众朝臣,乌泱泱的跪着。
马蹄放缓了,踏在众臣下跪之间窄窄的空地上。陈恨稍偏着头,冷冷清清地看过一个又一个人。
其实他早该知道,朝臣早晚会不满,会聚在一起反他。从永嘉元年的除夕,他谎称李砚病重开始,到后来独断专权,颠覆世家朝政。
他早晚会有这一日。
养居殿前还是高公公与匪鉴候着,他也骗了他二人。说李砚秘密在侯府养病,让他们一切事宜都听侯爷的。
陈恨握紧冻僵的双手,翻身下马。
他不说话,只是径直走进殿里。
造反之后,他一个月得进宫两三回。旁的人只以为李砚在养居殿,他得做出向皇爷回禀朝政的样子。
其实他在养居殿,就是仿李砚的笔迹批一些特别要紧的折子。有的时候兴致来了,还仿李砚的笔迹给自己赏东西,以显恩宠。
还有的时候,就只是发呆。
比如现在。
陈恨跪倒在软垫上,往前一扑,又叹了一声,身子往边上一歪,倒在垫子上发呆。
“侯爷?”高公公端了热茶给他。
陈恨眨眨眼睛,直起身来:“再过一会儿,出去传皇爷的旨意,就说皇爷叫他们滚。”
说是皇爷的旨意,但外边人都会以为是忠义侯蛊惑圣心,那其实是侯爷的意思。
“好。”高公公顿了顿,又道,“礼部直接送了画像上来,侯爷看……”
“退回去……”陈恨一滞,忽然想起他在什么事儿上都做得了主,偏是李砚的事情,他插不了手,便改口道,“放着吧,开春皇爷回来,给他看看就是了。”
“那老奴去打发他们走。”
“嗯。”陈恨重新倒在垫子上,“公公,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好。”
高公公出去之后,陈恨转了转脑袋,却瞥见李砚长久没用过的案上堆的许多画轴。
大概是各家贵女的画像。李砚这些年身边连个姑娘家都没有,所以长安各家对他,格外上心,恨不能直接把自家暖和的小棉袄,而不是画像送进养居殿。
陈恨闭着眼睛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转头见内室的门关着,房里就他一个人,蹑手蹑脚地站起来,摸到案边,随手拿了一卷来看。
柳叶眉,樱桃口,玉面含春。
陈恨再看了两卷,就兴致缺缺地把画卷收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