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侧,刘妈妈正忙着“唠唠,苟苟”地叫唤着在猪圈前从一个大桶里往猪槽子里舀猪食。
刘妈妈已经有一点儿发福的身体背对着黄姣,黄姣只看到一个微胖的屁股对着她,因下过雨让她心情大好,悄悄走上前去准备吓刘妈妈一跳,还未等手拍上去,刘妈妈就直起了腰。
“小姐又调皮了,我可再不会上你的当了。”刘妈妈转过身,朝黄姣脑门上点了点,“刚下了雨,还凉着,赶紧回屋加件夹衫去。这里臭哄哄的,没得熏臭了你。”说着,回身把剩下的猪食一股脑地倒进了猪槽。
“刘妈妈,今晚摊薄饼子,再搅个玉米糊糊吧?炒个肉丝,焖个茄子,夹在饼子里,别提多好吃了。爹爹爱吃这个,今晚兴许能多吃几口。”
刘妈妈叹口气,姑爷自从夫人去了,就一直郁郁,饮食上更是大不如前。若不是有小姐在身边承欢,又常变着花样引人胃口,只怕这几年身体早就不成了。
“就依小姐说的,一会儿我去地里摘几个茄子去。”
“不用妈妈去,我换身衣服自己去。”说完,蹦蹦跳地跑回了屋里,从上到下换了一身旧棉布衣服,又找了双旧得快褪完色的青布鞋穿上,从木柜子上抽了条浅碧色布巾将头发包了起来,一身上下真正地象个地道的村姑了。
外院大门内侧就挂着、寄着些农具,还有几个筐垒叠着放在地上。
黄姣随手提了一个筐就出了门。
菜地离黄家并不远,绕开自家的打麦场,穿过邻家的几亩地就是黄家的菜园子。这里种了些日常的菜蔬,都是靠李伯平时打理。
“小花儿来摘菜了?今晚打算给你爹做什么好吃的?”张婶拔了草,直起腰就看见黄姣在菜地边上寻摸。
小花儿是黄姣的小名,据说是黄姣刚生下时笑起来跟朵花似的,饶是黄父俞氏读书多,也没想出别的更喜欢的小名,再一个,农村里就喜欢起这种接地气的名字,好养活。
黄姣原身因这个名字被同村的娃子们笑话,央着黄父给换个名儿,但黄父是个倔的,又因为是和俞氏一同起的名儿,说什么都不给她换,她也只好悻悻地罢了。黄姣穿过来,不名正言顺的,反正是个闺名,她也不常在村里晃悠,见的人不多,叫她名字的人也就不多。只要是在家里面,除了黄父,也没人叫她小名儿。黄姣认为,只是偶尔接一回地气,尚可忍受。
黄姣回头看到是隔壁的张婶,又看了看她家的菜地,眼含羡慕地笑道:“张婶子,您家的菜长势真好,我家的菜和您家的一比,真是不够看的。”瞧瞧,无毒无害的蔬菜长势就是喜人,黄姣看着就打心里往外冒喜气。
张婶是个性子爽朗的妇人,听见黄姣如此说,也不谦虚,弯腰拔了两颗大萝卜放到黄姣的筐子里,“你喜欢就来吃我家的菜,婶子不怕你吃。再说你家也不指着这个,李老哥成日家哪里有功夫侍弄这块地?”
张婶口中的“李老哥”是黄姣家的老仆人。在家里什么事情都干。洒扫庭院,挑水浇地,种田养花,甚至家里唯一的牲口——拉车的驴也是他负责养的。可以说他是黄姣家的全能职员,黄姣心里也是很敬重这位老伯的。平日里黄姣也是能帮就帮,好歹她也是新社会教育出来的敬老爱幼的五好美少女。
张婶是个热心人,黄姣对这两个萝卜也不推辞,平日里走动得多,我给你分盘菜,你给我送两块点心,实在不在乎这一点子东西。
“张婶子,春妮儿怎么没出来?”春妮儿也算是村里除黄姣外的第二枝村花了。打小就和原身说得来,两家本就住得近,不忙的时候,两人可谓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
即使黄姣是个穿来的,她也需要有个闺蜜,平日里有些烦闷的事情也能叽叽咕咕地互相开解。
张婶看黄姣在阳光下仰起的小脸,娇嫩得就象春天刚冒出田里嫩芽,心里也喜欢,笑着道:“春妮儿一大早上她姥娘家去了。怎么,她昨个没和你说这事儿?”
黄姣摇摇头,眼里却没藏住那一丝羡慕,“没说。她走着去的?这可老远的路呢。”这丫头,走亲戚也不给她提前吱一声,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坏丫头。
“她二舅赶车来接她们,除了老大,几个小的都去了。她姥娘想她们了,这不,早就说好今天让她们回去,还叫他二舅来接一趟。”张婶子娘家和顺,没那么些妯娌打闹吃醋的,张婶子说起娘家的时候不自觉地就带着些骄傲。
黄姣听得羡慕得不行。她此时还是个没外家的,具体怎么回事,一直到原身死前才总算弄了个明白。之前刘妈妈被她问起时,也只是含含糊糊地“大家小姐”一句带过,什么外家,一个人都不在了。
后来原身才知道,外家是犯了事儿的,只逃出来她母亲和母亲的姐姐两个女眷,母亲半路上与黄姣姨母失散,病饿交加,幸得刘妈妈悉心照料,后来又被她爹救了,两人也是一面钟情,黄父父母早亡,于是请了族里的长辈主持了婚礼。可惜她娘到底在路上身体耗得不行,生了她就一直不康健,否则她哪里会那样早地就撒手西去?
黄姣的姨母也是半路上被人救下,其实就住在邻县。可惜前世母亲托人四处打探,到底临死前也没能得了姨母的信儿。后来爹爹去邻县访友,那友人却正是娶了她姨母的人。
世间事就能这么巧,可即使这么巧的事,老天爷若是不让你知道,你就是费尽了心力也是没用。黄姣替原身的母亲叹息一声,好在她姨母一世都过得舒心,这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黄姣在地里摘了几个茄子,又到菜地另一头儿掐了一大把青椒,这才挎着筐子往回走。
路过打麦场,想着家里烧火的草不多了,顺手又抽了一捆草。只是她一低头,就看到草垛上有几滴血,再细看去,地上也沾了不少。
黄姣看着这个草垛,皱起了眉头。
这情景在她的记忆里出现过。
原身嫁的男人就藏在这个草垛里。
远处已有人向这里走来。
救还是不救?
黄姣咬咬唇,慢慢走上前将地上的血迹用脚轻轻抹去,又将沾着血迹的草都抽了出来折了两折塞进了筐子。
身后有人靠近,她一转头,就见两个陌生男子,已走到离她几步远。
一个稍年长的向前一步,问道:“小大姐儿,打听个事儿。”
虽然笑着,但黄姣就觉得这人的眼神冰冷,且身上一股子横劲儿,吓人得很,她不自觉得瑟缩了一下。
那人又问道:“小娘子可曾见过村子里有别的陌生人?我兄弟几人出门打猎,不想被一只虎追散了,只怕是有人受了伤,小娘子可见过这样的人?”
黄姣忙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不曾见过。下晌下了好大的雨,不曾出门,你们往别处去问问吧。”
那人估计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也编不了谎,道个谢,领着另一人走了。
黄姣见那两人走远了,又转身将草垛上的草拔了些出来,掖在筐里。又将草垛整理了一番,待再看不出痕迹来才吭吭哧哧地挎着筐子往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