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瓦房,都还算新。黄知农的媳妇站在门前叉着腰一脸怒容,“呸,你们说要过继就过继?问过我们的意见了吗?我们家谁同意了?我们好容易养大了他们,你们上嘴唇碰下嘴唇倒是轻巧,可曾问问我们难不难?这样就想抢走他们,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黄别山到底是一族之长,在黄知农家里竟是没得着一点尊重,心里那个气啊,他们一家也算是黄氏一族的族人,平日里有个什么难处都是族里人互相帮衬着,可是今日过继的话才一出口,黄知农媳妇就拿出一付撒泼的样儿来,好像他们干了杀了她亲娘一般的穷凶极恶之事一般。
黄知农家周围已渐渐围了一圈村人,黄别山本想着给他们留点儿面子,日后不至于撕破脸,如今叫黄知农媳妇搅和的,他也没有了耐心,他冷着脸道:“我作为一族之长,碰到族内的不平之事,我就有权力管上一管。且不说你立诚叔过继之事,咱们就来论论理儿。”
黄别山干脆坐在院子里的一方小凳子上,朗声对着周围的村人道:“大家都知道,黄知农的双胞兄弟知明和知厚一年前就被他们的兄长给赶出了家,两人被赶出去时才刚满五岁,衣食无着,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找不到,没办法,我只好给他们先找了个破草棚子让他们住了进去。按理说,老黄叔过世时家里的家当是要给兄弟四个平分的,因着黄知农当时明确表态说他愿意养着两个弟弟,所以才给他多分了两间瓦房。知农和他二弟知秋各自分家单过,这也无可厚非。本来他们家里也没有多少余钱,一共才一贯二十钱,其实这也没啥好分的,把家里的家伙什分给了知农和知秋,因知明和知厚还小,就把余钱分给他们两个了。黄知农说是要养两个弟弟需花费银钱不少,因此,余钱也就给了他了。本是想着只要能把两兄弟养大,房子什么的就靠他们自己挣钱再盖就是了。可知农前面说得好,后头他才养了两个小的不到一年就将人赶出去,这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我当时找过来时还问过他,可他竟然告诉我说‘钱早花完了,养不起弟弟’。我当时差点儿一口老血喷他脸上啊。”
村里人都开始窍窍私语,对着黄知农指指点点。黄知农还有点儿皮嫩,躲进了屋子里,他媳妇倒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直接坐在地上拉开了嗓子开始嚎:“哎哟我的个娘啊——杀千刀的死人呀,你们留下这两张嘴,是要把我们往死里吃啊。。。。。。又是要吃鱼又是要吃肉的,咱们穷苦人家谁吃得起那些?没几天还不是把钱都花了个精光?照这么个吃法,哎哟,我们还活不活了啊?苍天啊,你们怎么不下道雷把这作死的孽障给劈死一了百了啊?倒叫他们来我们家祸害人,啊呀我的娘呀,你的女儿怎么这么命苦啊,怎么就叫我嫁到这么一户人家啊?你辛辛苦苦把我拉拨大,不想到头来却要被这两个讨命鬼给折腾了命去,哎哟娘哟——”。。。。。。
众人谁还不晓得她的本性?听得都嘻嘻呵呵地笑了起来。
黄别山更是看着心烦,“别嚎了,你娘还没死呢,你也好意思嚎丧?你家这房子里可是有两间瓦房是属于知明和知厚的,你们想独吞也要看看族里人同意不同意。今日你们同意过继也就罢了,若是不同意?那我就作主把两间瓦房隔出来给两个小儿住。你们夫妻两个好好考虑考虑罢。快着些,我们就坐在这里等着。”
☆、事成(一更)
黄知农的媳妇是隔了三个村子外的赵家村的人,也姓赵,此时她就跟被卡住了脖子一样,一听到两间瓦房转眼就要飞,“嘎”地就住了嘴。
黄别山讥讽地瞅了她一眼,没理会。
赵氏反应了一瞬,“嗷”的一声又炸了窝,“凭什么把瓦房给他们?这两间瓦房是我家的房子,凭什么要归那两个贱种?他们吃我的穿我的,到头来我还要倒贴给他们房子?还有没有天理了?唉哟我的娘啊,你看看你把我嫁的这是什么人家哟,这是要逼死你女儿哟,老天爷不开眼啊,要叫我辛辛苦苦攒的家当都便宜了别人了呀,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呀——”
赵氏一边哭一边斜眼瞅着众人脸色,黄别山看到她那贼样儿心头厌烦,大喝一声道:“黄知农,你还是个男人吗?缩进去不出来你当你是缩头乌龟吗?叫你媳妇在这儿卖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当年你爹可给知明他们留了十五两银子,我倒要问问你,他们两个五岁的孩子究竟是怎么一年花光十五两银子的?他们是去赌博了还是拿银子吃喝了?我可是知道的,那一年里知明两个人就从没离开过家门一步,我想知道这钱是怎么花出去的?今天你不说出个一二三来我就要代表族里重新分配你家的房子了。”
在农村,一大家子人一年挣都挣不来五两银子,更不用说花出去多少了,他们吃喝都从地里来,真要花钱的地方也不过是扯几尺布头新年的时候做身好衣裳,家里穷的连新衣服都做不起。
两个五岁的小儿一年里都穿着往年的旧衣,袖子裤腿子都短出好大一截儿也不见有人给接块布头,吃食就更不用说了,老黄叔在的时候孩子养得像两头小壮牛,可是自打他死后,这两头小壮牛明显就缩了水,从短了的袖口和裤子下就能看出来两人到底瘦了有多少。
花十五两银子?也亏他们说的出口。黄别山气呼呼地想,以前是为了息事宁人,不愿意跟他们闹腾,可如今他竟然会丧天良地卖自家的兄弟,那可就别怪他行使他这个当族长的权力了。
黄知农冷着脸从屋内走出来,“族爷爷,花出去的银子还怎么算得清楚?知明他们在家里吃穿哪样儿不要银子使?我媳妇伺候他们吃喝难道就是白伺候的?他们又不是大家的少爷还得个人伺候着。再说就是伺候人的也还有月银要拿呢,我媳妇伺候他二人吃喝难道不该算钱?他们在家里住着,总不能叫我白折了米粮养着他们吧?我也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不能为了两个弟弟就把自家的孩子给饿坏,这道理放到哪儿都能说得过去吧?再说,我们家好好的两个壮小伙子说过继就过继,我怎么给我过世的爹娘交待?我不同意过继!”
黄别山可真是懒得跟这样不知羞耻的东西多说话,打断他道:“你别说了,再说下去,是不是他们拉的屎都还占了你家的茅房了?当初咱们可是说好的,你若养着弟弟,两间瓦房归你,既然你们不乐意养,那十五两银子就权当他们在你家一年吃住的花用,两间瓦房仍旧隔出来分给知明他们小哥两儿。你不愿意他们过继也行,把房子分出来让他们小哥两儿有个地方住,以后他们哥俩儿可由不得你买卖,下次若是再让我发现你敢私自卖我们黄家的族人,我就敢把你儿子也给卖了去。”
赵氏瞪着眼听了半天,感情闹到最后两间瓦房还不是自己家的?那哪儿能行,她上前拽拽黄知农的袖子,黄知农却厌恶地将她甩开。赵氏暗里撇撇嘴,还以为自己是个什么好东西?若是他没有露出不想养弟弟的意思,她作媳妇的敢这么有底气地出来闹?
黄知农不说话了,赵氏可不能眼瞅着瓦房要成别家的,那可是她留着将来给儿子娶媳妇用的,就是打死了都不能往外让,不是要过继吗?过继出去可就不是他们家的人了,那当然也没道理要房子要银子了。
赵氏在族长面前能撒泼,但真正说话的时候还真轮不到他,总得她家男人出面说话才好。赵氏不甘愿地又拽了拽自家男人的袖子,捅了捅他的腰。
黄知农早就在心里权衡过利弊,迟迟不应声,不过就是想再得些银子。听说黄先生家里有些底子,既然想要过继他弟弟做嗣子,那当然不能空口白牙地就把人得了去。
黄先生家只得一个女儿,估计是怕将来没人养老送终所以才看准了他弟弟二人。想过继儿子还一下子过继两个?行啊,拿银子来。不就是要过继吗?他就揪住这一点不松口,相信他们到最后还是会把银子拿出来的。将两间瓦房分与弟弟与他们能有多大关系?真正的目的还不是想要儿子?
眼见着气氛有些僵,黄立诚走出来,对黄别山道:“大伯,我看过继一事是不能成了,不如就把瓦房分出来给知明他们住吧。知明兄弟两个已能自己养活自己,他们也是有志气的,相信长大了定能有一番大作为。我本是可怜他二人想着过继到家里也好照应一二,既然知农不乐意,那我也不勉强。实话说,我本也没想要过继他兄弟二人,只是知农卖弟弟一事恰巧被我闺女碰到了,闺女心软怕两个小儿因他们兄长毁了前程才央求我来过继。其实我本是想过继黄乾叔家的小四的。”
黄别山:“小四确实不错,人既忠厚又勤快能干,行吧,我问问小四兄弟的意思,他们若是愿意,我就给你出面把这事儿办了。”
黄知农一听煮熟的鸭子不但要飞,瓦房还得分出去,当下就有些慌了,但他刚说了不给过继,此时他哪好突然反口?他瞪了一眼赵氏,恨她此时怎么不知道撒泼耍赖了?关键的时候就消声匿气了,白长这么一身的肉了。
赵氏接收到信号,连忙上前道:“谁说我们不同意过继了?我们总要为弟弟们着想,也不是谁说过继就能过继的吧?再说把他们养到这么大,没功劳还有苦劳呢,你们总不能说要就要了,总得给我们家些补偿吧?”
黄立诚见目的达到,也不跟她废话,“我是看你们养不起孩子才好心过继,你们还拿捏上了?既然如此,我另选别家的孩子过继就是了。”
黄别山也道:“明日我会叫人来砌墙,先把房子分出来,至于别的,咱们以后再说。”
赵氏急道:“过继就过继,先说好了,过继过去可不兴拿家里一针一线,这些可都是我们家的东西,他们过去了可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不能带东西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呵呵,凌晨前还有一更。
☆、办席
黄姣家欢天喜地地办了几桌席面,将族里和村里交好的人家都请了来。
陆池提前收到老徐传来的信儿,也不请自来。黄立诚将他当恩人引见给众人。
陆池仪容出众,身姿俊美,因长居上位者又自带着一分自信从容,与生俱来的一份倨傲倒被他收了起来,与众人相谈甚欢。众人见他虽是富家公子,但说话做事没有摆一点架子,反而处处带着一丝亲近随和,都不由得对他亲近起来。
“大侄子,来,喝一杯,这可是咱们村里人人都爱喝的老陈酿,你别看这酒味道冲,可后劲儿足,喝完啊,那余香,一晚上都忘不了,做个梦都香。”
陆池笑起来,一口将酒抿干,学着村人把酒在口中留了一会儿再咽下去,顿时一股冲嗓子的火辣辣的气就冒了上来,把他冲得顿时咳了起来。
周围的人看他那样子都哈哈大笑,有一人拍着他的背乐道:“没事儿,多喝几杯就习惯了。”
“就是,今晚不醉不归。”
“就你还敢喝醉?小心晚上回去上不了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