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免得撞破了,她尴尬,他也尴尬。
庄良珍洗完后将一头青丝放下,慢慢梳通才走了出来,皮肤白白净净,可能是有点不舒服,她走的并不快,双腿微颤,但从容的歪在妆台前的绣墩上,倒也看不出什么。
她并不知一开始还温柔的良骁为何又癫狂起来,但想起前年十五那夜又释然了,他本就是这种人,也或许男人就是这样的,庄良珍也不甚清楚。
但她比从前多疑,譬如良骁对她好,肯定是在盘算什么目的,而对她不好,仿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从不抱怨,但更不懂感激。
余光瞥见良骁一直盯视自己,庄良珍悄然蹙了蹙眉,竭力让声音听上去温和:“你先用膳吧,不用等我,女人梳妆很慢的。”
良骁忽然发现成亲至今,她从未喊过他“夫君”,但也不会喊“二爷”。
前者太亲昵,后者又生疏,而她与他既不亲昵,更不生疏,喊哪个都不合适。
好像只有正式场合,她才当着别人的面恭恭敬敬称呼他二爷,私下里都是“你”或者“我们”。更别提“骁哥哥”这个似乎是前世才有的称谓。
没有得到回应,庄良珍便不再矫情,爱吃不吃,随便他好了,只悉心的梳头涂脸,将香味清淡的香露和香膏仔细匀开,不让自己现出半分颓色,每一时都要精精神神的,哪怕她感觉有点疼。这次,他下手重了。
可是她不敢说,根据此前的经验,如果她喊出来他会更……
女人繁琐的头饰总算妆点完毕。春露福了福身,后退一步仔细打量。
春露和慕桃,一个擅长梳头一个擅长做点心,倒也各有所长。
庄良珍转首去看良骁,他已来到身前,倾身将她横抱起,这个举动实属孟浪,所幸是在自己屋里,传出去少不得要落一个“风雅”典故。
但她表现的很镇定,只淡声道:“白日这样不好,让小丫头们看见会笑的。”
“不守规矩的才会乱看,我这里都是守规矩的。”良骁低声道。
他并未再次胡来,只是将她放在案桌前,摆箸的小丫头果然一直低着头,直到这对新婚小夫妇坐定方才上前盛汤布菜,收拾妥帖,欠身退下,因良骁不习惯用饭过程旁边立着直挺挺的人。
小时候庄良珍吃饭比较急,虽不至于发出咀嚼声,但筷箸难免会碰了碗或者盘的,被良骁警告了两次,就变得端端正正,比之真正的名门闺秀也不逊色。
这个女孩子实在是聪明,任何东西一教便会,说白了,养育她的那几年比起旁人家养孩子不知要省多少心。她唯一的缺点便是任性和好吃,却又比大人还会察言观色,游刃有余的把握其中的度,非但不让人生厌,还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那时他觉得她真是可爱极了,现在却忽然很心酸。
小孩子就该是讨厌一点才真实啊。
她做的这么好,得要花多少力气?
九岁大的小孩虽然小,却早已通晓世事,非常明白生存和危机这两个词的含义。
亲爹走了,跟被遗弃没啥区别;这个大哥哥看上去很好说话又有钱,她不抓紧了难道等着去当乞丐吗?更何况这个大哥哥对她是真的好,而她也好喜欢他。
不过那都是前半生的事了,她已经为喜欢他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庄良珍细嚼慢咽的吃着碗里的饭,气色如常,却也毫无旁人家新嫁娘的那种红润羞泽,反倒像个在内宅生活了十余年的妇人般从容。
用罢早膳,两人沉默的品茶,她对赏杏花什么的兴致缺缺,但对那位守默道长挺好奇的,娶了蓝嫣芝那样性情古怪的妻子,在老太君怀疑妻子贞洁时也不闻不问,按理说感情也算破碎了,却又不肯和离,继而还能生出个良骁,搞不懂他是怎么想的,倘他当日忍一忍,庄良珍身边就不会有这么一个人了。
那她或许也活不到现在,庄家一个都不剩,只剩江陵良氏在世间得意的笑,那样似乎也不算什么美好的结局。
庄良珍无法判断有良骁好还是没有良骁好,只知已经身处有良骁的世界,便只能以自己的方式寻求解脱的答案。
三星观地处城郊以西,大雁山的半山腰。
山中遍植桃李杏,每年这一季景色怡人,清香漫然,丝毫不输八重樱。果实成熟后则被果农摘去街市上卖,甚至酿酒制作果脯不等。若是来得巧了,山下的街市到处都是此类酒食,乃京都年轻人踏青的好去处。
夫妇二人蹬车后,良骁一直将她抱在怀里,仿佛她是小孩子。
“珍珍,我父亲……可能是在山上呆久了,性情微许古怪,倘若他有什么失礼之处,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气?我的意思是不跟他计较。”
似乎又怕她误会什么。良骁少有的紧张,又描补道:“你别担心,他并不会伤人,只是有时候说的话古怪,我在旁边,你莫怕。”
解释了半天,庄良珍已经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原来他父亲精神不正常。
这似乎是件很难启齿的事,他看上去特沮丧,神情萧索,庄良珍却觉得快意。
是何时开始的,她竟把他的痛苦当成了快乐的事。
出乎意料,这趟行程竟成了小长房一家团聚。原来拜访三星观守默道长的不只是良骁夫妇,良婷安夫妇也在,确切的说她这段时间都在。
自参加完婚宴,她的夫君黎至谦需在京都谈一笔生意,如此便要耽搁几十日,间接地成全了她的思乡之心。
不管心里有多怨,生父到底是生父,良婷安默默的坐在厨房淘米,贴身丫鬟反倒只能打下手,帮着她摘菜清洗。
见到了古怪的岳丈,黎至谦竟与平常无异,该吃吃该喝喝,但戒了酒肉,这也算是用行动表达了对岳丈的尊重吧,更是给了妻子应有的尊严。
良婷安对夫君道谢,心里却淡淡的哀伤,并不想让父亲的丑态被外人看了去。
外人?她愣了下,不知为何会用这个词形容夫君。但又很快平复情绪,笑道:“其实你不必随我来的,家里的生意要紧,我让香巧伺候你回别院吧。”
香巧是她的贴身丫头,婆婆送来的,意思很明显,所以去年便开了脸,伺候过黎至谦一晚,如此安排她伺候黎至谦回别院倒也合情合理。
黎至谦未置可否,却道:“我来是告诉你,你弟弟与弟媳也来了,现在大约已经进了道观。”
她捏在袖中的手轻轻颤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