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亲……”
“他是他,你是你,”荧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小孩子家家不要问这么多,赶紧把菜端出去。”
达达利亚委屈地端起菜:“哦……”
背过身时,他的嘴角还是忍不住偷偷上翘了起来。
——这果然是全天下最好吃的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达达利亚的妈妈跟孩子们说了些什么,吃完饭,正在收拾碗筷的托克主动地叫住了正欲躲回房间的达达利亚:“哥哥…等一下要不要和大家一起看映影?”
“…我吗?”达达利亚看起来有些局促,他下意识扭过头想要征求荧的意见,见她点了点头没有反对,这才敢应承下来,“好啊。”
今晚挑选映影带的特权落到了达达利亚的头上,他毫不犹豫地从中挑选了一部老少皆宜的家庭喜剧片。
说是轻松喜剧,过程却有些催泪,讲述了一个由于战乱与家人失散的少年,在经历一段啼笑皆非的旅程后重新找到回家之路的故事。
“真好啊,他的家人一直相信他没死,还等着他回家。”
临近片尾,看到主角一家人团聚的画面,身侧的达达利亚小声感叹道。
荧本想问他你的家人呢,又想到阿茂的情况,只好安慰他:“…以后一定也会有人愿意像这样等你回家的。”
他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将脑袋枕到她肩膀上,像小动物一样轻轻蹭了蹭。
“达达利亚…?”
映影结束了很久,大家都打着哈欠互道晚安回房间了,肩膀上的达达利亚还是没有动静。
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想到他乌青的黑眼圈,荧觉得他可恶之余又特别可怜。
算了,让他继续挨着睡吧,难得他能安心睡着。
她也很好奇…他睡着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等着等着,荧不知不觉地也跟着睡着了。
再次睁眼,面前是一片浩瀚的宇宙,宇宙之中悬浮着无数道紧闭的门,她整个人也失重般地飘了起来,身旁熟睡的达达利亚不知所踪。
——这下玩大发了。
荧在原地徘徊了好一会,终于下定决心打开了其中某一扇花纹奇特的木门。
门背后,是茫茫的沙漠。
这给她干哪儿来了?这还是至冬吗?!
直到看见几个滚过去的风滚草和路过的野生驮兽,荧才终于敢确定这里是须弥。
突然间地动山摇,就连地上的尘沙都飞扬起来糊了她一脸,她被呛得连连咳嗽,忙找了个高地查看附近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一座山正在缓缓朝她走来。
她连忙手搭凉棚仔细端详,这哪里是山,分明是一座山那么高的独眼巨宝!!
荧以前也开过这玩意,知道它脑袋上边有驾驶舱,正当她透过驾驶舱的舷窗好奇到底是谁在驾驶这台沙漠巨宝时,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哥哥?!
她看到了空、托克、达达利亚还有一个有些眼熟的黄毛…等等!这黄毛不就是她自己吗?!
“好人哥哥!轰那里!那里有块大石头!快用大炮轰它!上面好像还停了只黄头白身的鸟儿!今晚我们可以吃烤禽肉了!”
隐约间,她仿佛听到了托克欢快的叫声。
什么大石头,巨宝瞄准的方向,不正是她站着的地方吗?!能把她一个大活人看成鸟儿,熊孩子什么眼神!
…等回去就让你哥哥带你去配副眼镜!
不对!她得先有命回去!!
顾不得再犹豫什么,她连滚带爬地顺着来时的路逃回了门外。
荧靠在门背上气喘吁吁,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这是什么…是托克的梦境吗?
…为什么托克会梦到哥哥?难道他们以前见过?
知道门背后是什么,荧心里也有底了,还好不是什么随机生成的恐怖场景。
接下来…她的目光锁定了另一扇粉红色的门,这个光是看外观就充满了浪漫色彩,或许是某个少女甜甜的梦乡。
虽然偷窥别人梦境是有些不道德,但为了找到拯救大家的办法,她可以豁出去。
“安东君——!上学——要迟到了哦!”
青梅竹马的少女娴熟地从相邻的阳台上翻了过来,透过玻璃窗,她发现少年还在床上酣睡。
她悄悄地推开窗户,蹑手蹑脚地走到少年床前,猛地一掀被子:“起、床、啰——噫呀!变态安东君!居然只穿着内裤睡觉!”
而安东君,这个梦的主人公,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床上坐了起来,发现来人是青梅竹马的千和,他立刻满脸通红地拉起被子掩盖住自己的身体:“千、千和酱!你怎么又擅自进来了!就算是青梅竹马…我、我也已经是个男人了哦!”
“安东是笨蛋…!要不是担心你迟到谁要来找你!再也不理你了!笨蛋笨蛋笨蛋!”
气鼓鼓的千和酱翻窗子逃走了。
与此同时,荧也默默地关上了门——在叼着吐司面包撞人的天然呆电波转校生和清冷严肃但反差萌的眼镜娘风纪委员前辈登场之前。
…就当作刚才什么都没看到吧。
“总裁,这是这季度蒙德、璃月和枫丹那边的火水订单,请您过目。”
闻言,办公桌后的女人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凉薄的笑意,她漫不经心地摇晃着手中盛满透明酒液的高脚杯:“呵,天凉了,让晨○酒庄破产吧。你,晚上提壶开水去把他们酒庄的发财树浇死。”
“啊…?总裁,人蒙德老板也不兴养发财树啊,上回针对潘塔罗涅旗下酒庄的手段在他那行不通的。”
“蠢材!你不会现买一棵发财树种他家葡萄园里?藏隐蔽点!别被人发现了!快去!”
“…是!!”
……
担心自己窥见商战的肮脏内幕会被灭口,荧再度迅速地关上门。
对不起,打扰到未来总裁的宏图伟业了。
…大人的世界就是要比小孩子的梦要更残酷一些呢。
荧小心翼翼地将门拉开一条缝,发现不是什么非礼勿视的场景后,顿时舒了口气。
至冬宫。
“祝贺你,同志。”
“还这么年轻就获得了如此伟大的成就,祝贺你,年轻人。”
“女皇陛下也会为你的杰出而感到骄傲。”
达达利亚的哥哥众星捧月般地被胸前佩戴着累累勋章的将军元帅们环绕着,他是本年度「至冬英雄」称号的获得者,即将要被授予来自女皇陛下的封赏。
“这把全至冬最伟大的全自动手枪,将以你名字的缩写命名……”
面对来自国内外知名媒体记者的采访,这个红头发的年轻人不禁喜极而泣:“妈妈!爸爸!我上报纸了!”
荧拼命克制住自己,直到回到门外才敢放声大笑出来。
…好吧,这是到目前为止最健全的一个梦了。
这又是哪,场景好眼熟。
…渊月螺旋?
谁这么可怜啊?连梦里都在打深渊。
“有大家在身边,伤口就…痛死了!”
啊,班尼特怎么在这里?
“可叹,落叶飘零…往返自然!”
等等!万叶!现在还不能扩散!
“嘿…哈!锅巴,喷火!”
不行…光凭这三个孩子伤害完全不够!将军呢?阿蕾奇诺又去了哪里?!莱欧斯利也行啊!
荧一时忘了自己正身处于某人的梦里,她拔剑就准备上前救场。
但有人先她一步冲了上去。
“势如狂澜——!”
这招式…难道是他?!
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出现在场上,不知为何,身形却比她记忆中的要小上好几圈。
他们四人一套行云流水的攻势下来,方才还气焰嚣张的敌人皆被尽数诛灭,一个不留。
…赢了!
正当荧还在庆幸这次没有人受伤,一个人悄悄走到她身后,伸出双臂抱住了她。
“…达达利亚?”她试探着问道。
难道…这是达达利亚的梦境?
“嫂嫂别回头,我是我哥。”
背后,一个来自少女的声音如是说道。
…感觉好累。
荧心情复杂地关上了门。
但她没有时间休息,在达达利亚醒来之前,她要尽可能多地在梦境中找寻离开的线索。
接下来开哪扇门好呢?
两扇完全一模一样的门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两扇门的位置如镜面般对称,不像其他的门,都是随意地悬浮在空中,它们一明一暗,仿佛暗示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紧密关系。
荧下意识就想要去开那扇处于明亮之中的门。
但当她的手即将接触到门把时,她又突然反悔,转身拧开了那扇处于阴影之中的门。
门背后隐隐传来的哭泣声让她无法坐视不理。
不知道是什么人居住的房间,狭窄逼仄到只能堪堪放下一张床。
“妈妈…爸爸…呜……”
床上没有人,而房间的角落里,一个看起来不过四五岁的孩子正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呜咽。或许是不想被别人知道,他连哭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伙伴…救我……”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荧条件反射地就想到了达达利亚,他总爱这么叫她。
面前的孩子…难道是达达利亚?
橘红色的头发,苍白到仿佛没见过太阳的肌肤……
…是他?
她刚想伸手抬起他的脸确认,但她的手居然没有实体,直接从他的头上穿了过去。
…怎么回事?她碰不到他,刚才在冬妮娅的梦境里,她明明还和冬妮娅有过肢体接触。
难道是因为两人所处的时间线不同?刚才他们的梦境都是现在或是未来,而这个梦境里的达达利亚则处于过去。
——这是他曾经的记忆,她无法改变,所以不能触碰。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孩子立刻停止了哭泣,他用袖口抹干脸上的泪水,像一头未经驯化的野兽那样戒备地盯住了房门。
荧看过达达利亚小时候的画片,如果忽略掉这孩子脸上此刻显露出的不屈和怨恨,他们简直毫无二致。
毕竟那个真正的达达利亚在四五岁时,也还是个只知道抱着大饼啃的傻孩子。
楼道里的脚步声越来越明显,最后在门外停了下来。
“咔嚓。”
门锁被人打开了,多托雷戴着他那张讨厌的面具出现在了门口。
小达达利亚第一反应就是想往门外逃,但他的尝试很快就失败了,他整个人被多托雷拎着后衣领提了起来。
“放我出去…!你这样陷害同僚,女皇陛下要是知道,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小达达利亚在多托雷手上不断挣扎,拼了命地伸长腿想往他身上踹,但奈何腿太短,连多托雷的实验服外袍都没能沾到。
执行官的记忆已经开始在他的大脑中复苏。
“…同僚?女皇陛下?呵呵,”多托雷丝毫没被他的话吓唬住,像丢垃圾那样把他又丢回了这个笼舍般的房间里,“就算放你去跟女皇告状,也不会有人相信你的。”
以前的他对上二席尚可过上几招,但现在这样弱小的他,完全不是多托雷的对手。
活下去…只要他活下去,一定能找到逃出去的办法。
他一生下来便拥有达达利亚全部的记忆,从记事一直到这份备份被保存下来的那天。
虽然幼童的大脑发育得不完全,还不足以立刻消化所有的信息,但他清楚地记得,他叫阿贾克斯,他有家人,他的家就在海屑镇。
为什么会被丢到这里遭受折磨,是因为他是个不听话的坏孩子,被家人抛弃了吗?
有没有人能够来救救他?只要能把他从这里带出去,他以后一定会做个乖孩子…再也不贪吃不调皮了……
这里的东西好难吃…尤其是蔬菜,吃起来像绿化带一样,人也都很凶……
他都快要忘记妈妈做的面包有多暄软,爸爸熏的红肠有多好吃了……
有时候,他甚至都怀疑他们只是源自于一个孤儿可怜的幻想,是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
如果他们是真的,为什么家里丢了孩子他们不着急?是因为这里太隐蔽了他们找不到吗?
后来,他又长大了一点,恢复了属于执行官「达达利亚」的记忆,他开始经常做梦,有时候还会梦到记忆中那个骑士一样的女孩子打破牢笼,将他拯救出去。
她抱着他小小的身体,温柔地笑着说,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我来晚了。
她像个真正的骑士那样,带着他回到了海屑镇。
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弟弟妹妹,还有…她,大家一起围坐在火炉边,好暖和。
达达利亚偷偷将练习册的纸撕下来给家里和「伙伴」写了无数封信,但一封都没能成功寄出去。
他向这里负责给他送饭的研究员求助过很多次,许诺帮他寄信会给他们很大一笔酬劳,但每次他们都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然后把他的信上交给多托雷,换来一顿挨饿或是和怪物的「争斗」,有时甚至还会给他注射大量精神阻断剂,美名其曰「锻炼抗药性」。
拜这一支支精神阻断剂所赐,他的思维模式也变得有些不正常了。
“那不是你的家人,是「达达利亚」的家人,你只有成为「达达利亚」,才有资格把他们当成家人。”
“在成为真正的「达达利亚」之前,你的名字,是T-11。”
当时的他还不能理解这些话背后的含义,一直觉得自己是被多托雷陷害才会变成小孩子的模样,直到后来的某一天,他看到了许多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
——他们都是「达达利亚」。
回忆的时间线似乎又前进了一些,再次出现在荧面前时,达达利亚已经是个比她还要高出大半个头的少年了。
实际年龄不到两岁的他被注射了特制的生长激素,伴随着无时无刻的生长痛,他过早地长成了少年的模样。
达达利亚似乎完全消化了那些记忆和他现在的身份,稚气未脱的脸上再也找不到半点彷徨与愤怒,取而代之的,是麻木和冷漠。
“今天也没来……”
达达利亚习惯性地在日历上又画了个叉,像这样的叉,他记不清自己究竟画了多少个了。
六百个,还是七百个?每天的训练和「争斗」都那么枯燥无味,他连今天明天都分不太清了,时间在他身上已然失去了意义。
他都已经长大到自己记忆中曾经的模样了,还是没有人来拯救他。
等待着被她解救,曾是他刚出生那半年里最甜蜜的幻想。
有谁会冒着得罪「博士」的风险,来救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白鼠呢?
但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一定可以……
达达利亚怨恨过她无数次,也自我开解过很多遍。
她完全不知道他的存在,她也不知道有个人一直在等她来救他。
现在她既是他的精神寄托,又是他的复仇对象。
为了自保,他也开始伤害那些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善良和忍让是无法支撑他在这漫长的煎熬中活下来的。
他们之中,只能存在一个达达利亚。
再后来的某一天,他听说她把「海勒西斯」给炸了。
那是他出生,成长的地方,也是他最深恶痛绝的地方。
要是…能再早一点来,是不是就可以把他也一起带走了?
他怨过她,也恨过她,但这一切的感情,在医院见到她的那一刹那又瞬间全转化成了百分百的喜欢。
当时他作为所里唯一的「达达利亚」,已经有了参与会议的资格,得知「Dolores」刺杀失败的消息后,他主动请求上去支援,或许是出于想看热闹的心理,多托雷同意了。
这是达达利亚第一次离开研究所,也是他第一次用自己的眼睛直接地看到了她,而不是通过记忆或图像之类的媒介。
…原来是她,怪不得「Dolores」会失败,就算是他亲自出手,也是会失败的吧。
“你是谁?”
浴室里,明明第一眼就认出了她,他却还是故意用刀比划着她的脖子这样问道。
她现在很虚弱,就算他不借助别的力量也能轻而易举了结掉她。
杀与不杀的念头在脑海中来回出现。
他当然爱她,但有多爱,就有多恨。
“我…我来给你送礼物……”
看着她颤颤巍巍递过来的那两只小纸鹤,尽管知道这是她拖延自己的借口,他还是为这份突如其来的礼物而倍感欣喜。
他果然…还是最喜欢她了!
如果他完全成为达达利亚,她也会…喜欢上他吗?
一片漆黑。
这场充斥着某个人回忆的噩梦已然落幕,荧在原地又站了许久,才想起自己还有另外一扇门没有打开。
那扇门中上演的,又会是谁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