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章月回,有一年入冬的时候,他不知从哪里抱来一堆棉花,要为她做一床棉被。
他们都不擅长这个活计,做出来的棉被东头厚西头薄,极不均匀。但这不妨碍那床棉被很暖和,只是后来被恶吏用刀划了个稀烂,漫天的棉絮像是冰冷的雪,在空中扬了半天不肯落下。
她没能守住那床棉被,在那之后,她便鲜少有过觉得温暖的时候了。
南衣又转了个身,虽然闭着眼,她恍惚察觉到房里似乎有光。她皱着眼睁开一条缝,看到屋中之景,一个激灵坐起身,这下困意全无了。
谢却山就坐在屋中,桌边放着他提来的一盏灯笼。烛火的微光拢着寂静的小屋,光影在他的脸上明灭。他杖伤未好,脸色略显苍白。
要不是南衣确定自己此刻是清醒的,不然这个时辰,这个场景,她真的会以为这是个噩梦。
愣了几秒,南衣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翻下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您怎么跟个鬼似的悄无声息地就来了……”
她的声音打着寒噤,瑟瑟发抖,半是寒冷,半是真的害怕。但话脱口而出,南衣就后悔了,这话听着像是在骂人。
好在他似乎并不在意,脸上毫无波澜,就这么垂眸看着她。
“睡在这里,冷吗?”语气也谈不上关心。
“……冷。”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
“闹出这么大动静活下来了,但依然活得像草芥。”
南衣以为这是谢却山的责难,连忙解释:“公子,您知道的,白日里的那一出只是我的缓兵之计,我并没有想真的伤您。对不起公子,若有说什么冒犯到您的……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别放在心上。”
谢却山许久没回答,南衣伏在地上等了一会,疑惑地抬起一点头,观察他的神色。
对上她试探的目光,他蓦地笑了起来。
“白日里还骂我乱臣贼子,晚上就换了一副嘴脸,你还真是能屈能伸。”
“那……那只是戏的一部分,不然给我一百个胆子,我都不敢骂您。”
南衣知道自己的辩驳非常无力,黑灯瞎火,不速之客,谁知道他会不会忽然起意将她杀了。
他好像能看穿她的小心思:“起来吧,我不杀你。”
南衣仍不敢起:“那您来这里……是做什么?”
南衣看着沉默的谢却山,总觉得他脸上的神情有几分落寞。
谢却山望向窗外,薄薄的窗纸透出外头的光亮,一抹淡淡的余光铺在窗棂上。其实谢却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就是想到这个偌大的望雪坞里灯火通明,唯独这一处晦暗。也许只有她和他一样,都被遗落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