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爹也是家中嫡子,年轻时却为了娶个商户女离开了长安,失去官职,却不料那商户女人品不佳,婚后又不清不楚,被人捉了奸,他爹几乎颜面尽失,连带着厌恶这个也不知道是谁的种的裴祁。
裴家看他爹行事丢人,不许他再回长安,找了个地方上的职务,遣他去边陲小镇做了郡守。
西域的郡守,可不比大邺内的郡守,完整的陇右道共十一州,废土极多,分割细致,其中他爹去的沙州且末郡之下不过有两县,规模小的可怜,郡守这个名号,也只为了让裴家显得好看一些而已。
裴祁被领回了家里头,裴家也不愿错杀本家的孩子,想再看看他的样貌再做定夺。
却不料不过五六岁的样子,裴祁就显露出了不凡的容姿,裴家众人都说了他几乎是曾祖父的模子里抠出来的,便被留在了裴家。
不过裴家差不多年纪那么多儿郎,裴祁有那么个爹娘,自然也得不到什么青眼。
年岁渐长,他朋友遍布长安,生的七窍玲珑心,没有他心里不门清的事儿,学业又出色,在裴家小他几岁的长房嫡子入弘文馆之前,他也入了国子学为监生,算是好歹将他爹丢的脸捞回了一点。
如今礼部尚书裴敬羽倒是一直将裴祁当个儿子一样养在膝下,裴祁也就权当西域的那个爹死在了风沙里。
兆叹了一口气,望着他的背影离开才似乎崩不住那张脸,神色隐隐有几分茫然的往后坐来,忽地听到头顶一声急切的喊:“不许坐!”
兆惊得身子一弹,往头顶看去,竟然看到一个吸着鼻涕不过八九岁的女孩儿正攀在高高的树干上,一脸戒备的望着她。那女孩儿穿着软底薄履,倒是很适合爬树,她手一钩,从高处稳稳跳到较低的树枝上来,如同一只猴儿般舒展自如,丝毫不惊慌。
第44章
“你是哪家的野丫头?”兆惊得是这丫头早就在树上了,刚刚的话,她最少听了个七八成!
兆一皱眉,面目上显露出几分煞气来,他这个样子显然吓到了野丫头,她往后缩了缩,还是不大乐意的说:“我为什么告诉,与你何干!我在树上都被你们吵醒啦,巴拉巴拉,你们废话怎么这么多!”
看来是个什么还不懂的孩子啊。
兆稍微放松了一点,眼睛却还是紧紧盯着她:“你下来,我问你话呢。”
他一个皇子,怎么能这么昂着脖子仰视着别人。
“我不下去,我撞见你们谈情说爱了,你会不会要拉着我找我先生告状去!”那野丫头抱着树干不肯撒手。
兆一口老血:“你胡说什么?!谁谈情说爱了——”
“那个公子哥儿长得太漂亮了,我在棋院都听说过他的名号,还有人都说他绝对是女扮男装过来读书的!”野丫头说完紧紧抿着嘴:“你都牵他的手了,他那么长的指甲,也就姑娘才留,我都看着了!”
……兆心里竟然庆幸这丫头没有被南风盛行后的妖言乱语沾染,想的还是裴祁女扮男装。
“他就是个男的。不是女的。”兆强耐着性子解释:“你呢,你是谁家的。”
“啊,那你们原来是那种。”野丫头恍然大悟:“我哥常说现在有男子搂搂抱抱,国子监的监生就有好几对,原来是那样……我哥说不能歧视你们,但是也不能被你们骗了。”
妈蛋,刚说过的话还是打脸了。
“……”兆青筋都要崩出来了,咬牙切齿:“你哥是谁。”
兆心道:告诉我,我不打死他。
野丫头开口要说,忽然又咽了回去,这会儿她倒是觉得兆不可怕了,爬下树来乖乖道:“我不能说,你要是告状了,我哥不打我,我姐肯定把我按在床上抽。”
兆觉得他还是闭嘴吧,他根本不关心这野丫头的哥姐会怎么男女混合双打。
他一低头,却看见稳稳落在地上的野丫头,掌心里全是血混着灰尘,似乎是用力地捏着那尖锐的石子儿刺破了皮。
“这棋局是你摆的?你是棋院的学生?”兆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的年纪入棋院本来就算得上早,又是个女孩儿:“你叫什么?”
“我叫妙仪。”她说道。
兆没有听过这个名字,看她衣料上佳,行动举止却有如村里孩童,也揣测不清她的身份。
那女孩儿将掌心在衣摆上搓了搓,青绿色的衣裙上蹭上一团血灰。
“你别那样,用湖水洗一洗吧。”兆看她实在是对自己太狠了,这才开口道。
崔妙仪傻愣愣的,这才想起来旁边就是湖,急急忙忙往湖边去了,她太过冒失,记着这头忘了那头,蹲在水边也没在意,身后裙摆落在水里湿了一大片。
兆简直想扶额,只好走过去拎了一下她裙摆:“哎,你这衣服都要弄湿了。”
他话音未落,忽然听着耳边嘶嘶声音,低头一看,一条花蛇攀出草丛,正要钻入湖水中,兆生来最怕的便是蛇,当即脸色发白,松了她的裙摆,往后倒退趔趄两步。
若他是个会杂耍的,这会儿估计就能倒翻两个跟头爬在墙上了。
兆也是让这突如其来的花蛇吓懵,他若不是在乎着自个儿皇子脸面,指不定会扯着嗓子喊起来了,却不料身后便是那块平整的大石头,他脚下绊倒,往后倒着就坐在了那块大石头上。
崔妙仪见了那花蛇,欢快的叫了一声:“小花。”
她如此欢快,花蛇却不,见了她如临大敌,立起身子嘶嘶叫起来,崔妙仪顺手捡了个枯枝子,又从湖里用手舀了水,朝那花蛇泼去,花蛇见了水朝它泼来,又有个枯枝要打,斗志陡升,一口扑在那枯枝上,却不料反被崔妙仪单手紧紧抓住了七寸。
“哎呀,小花你上哪里去了,我就说怎么不见了,原来是藏起来了。”崔妙仪拎了个半米多长的花蛇,一手死死扣住七寸,面上却笑意盈盈的爱抚着花蛇的脑袋。
她低了头,却看着刚刚那个又凶恶又阴郁的少年坐在大石头上,面如死灰。
“哎……”她刚要开口,兆艰难的撑在石头上起身,崔妙仪往石头上看去,面上急了,连带着将手里拿条可怜的花蛇都甩的根条绳一样:“你!你坐坏了我的棋局,你这么一弄,我还要重新摆!”
兆才是心里要吐血的那个!
“你还说棋盘——你还说棋盘!你为何要用那么尖锐的石子儿摆!”兆疼的面色涨红,那些“棋子儿”让他刚刚一坐,差点隔着裤子嵌进臀上的肉里!
兆更凶了,眼神几乎能杀人。崔妙仪虽然上头被两位战斗力爆棚的哥姐压着,但也好歹是个世家女孩儿,哪有那种被外人一训就低头的丫鬟脾气:“你自个儿怕蛇,还怪着我的棋盘?胆小鬼,我让小花咬你!”
她说着就要拿手里的花蛇去吓唬兆,兆整个人绷得跟弓一般,也不管那疼得厉害的尊臀,吓得直往后缩。
崔妙仪得意的一笑,坐在大石边,伸手将石子摆回原位,另一只手还捏着花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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