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嬴政面似平静,实际内心不安。
大军一走,他仿佛丢了魂一般。他自从亲政以来,一直牢牢抓住军政大权,如今王翦带走了全国的兵力,他手上无兵,心里发慌。
过了一些天,内侍来禀报,大将军王翦派来使者,求见秦王。
嬴政马上打起精神,宣使者进来。他接过王翦写的奏章一看,脸上神情古怪。他思索片刻,对使者道:“你回去转告王将军,如他所愿,寡人允准他的要求。”
使者领旨退下,云音问:“是否前线有了新消息?”
嬴政放下奏章,有些哭笑不得,“王翦又派人来请求赏赐。这已经第五次了!”
秦军抵达函谷关后,王翦就又派遣使者前往咸阳面见秦王,感谢恩赏,同时又有新的田宅请求。抵达前线以前,王翦派出去请求田宅的使者,一共有五批之多。云音想,王翦也太贪心了吧?人哪能那么过分,趁着秦王要用他的机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财物要求呢?
但她仔细想想,王家的生活简朴、家风良好,王翦应该并不是个贪婪的人。是了,王翦可能是用这种办法,来缓解秦王对他的猜忌!云音并不知道,这是尉僚给王翦出的主意。她心想,姜还是老的辣,王翦真是老谋深算!
这样想着,云音道:“看来,王将军想为儿孙多谋求些田产财物,并没有太大的野心。”
嬴政也想到了这一层,所以王翦一再要求恩赐,他并不生气,还觉得放心不少。
王翦那边,亲信部下们对他的行为,也有点看不下去了,劝谏王翦说:“将军请田求宅的事情,怕也有点过分了吧。”王翦这才吐露真话说:“哪里是你们想的那样简单。秦王如今扫空秦国,将全部军队交给我,如果我不多为儿孙请求田宅以表明心迹的话,岂不是会让秦王一心怀疑我吗?”
由于王翦老到周全的应对,嬴政对王翦个人的戒备,一时和缓下来。不过,他认为人心叵测,形势比人强,意外不可不防。
王翦到了前线,屯兵点在平舆,六十万大军驻扎下来,这里曾经是粮仓,倒是一处屯兵的好地方。楚国方面,统兵大将依旧是项燕,不过这次项燕的兵力也达到了四十余万,楚国所有的机动力量几乎都拿了出来。
令人不解的是,王翦并未迎战,而是修筑方圆四十余里的营垒石壁,将六十万秦军深深藏在了壁垒之内,坚壁固守。
王翦如此低调,项燕也没有料到,他除了在秦军对面修筑营垒,每日派人挑战,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王翦令军士,每日加紧操练,王翦练兵的方式,非常独特。首先是抛十二斤石头训练,以三百步为限制,用小型投石机投石,超过三百步的有奖励,如果徒手完成的,每天都能吃到牛肉。第二种训练是跳高,将两根高七八尺的杆子,顶端用绳子连接,跳过这个高度的,都有牛肉吃。
闲着没事,王翦放弃将军餐,与士卒吃同样的军食,如果有将士来请战,他就请对方喝酒,但就是不出战。
秦军统帅王翦和楚军干耗,嬴政也像被放在火上煎熬一般,坐卧不安。
云音清楚嬴政的担心。将全国军队交由一人指挥,可以说是任何君王都放心不下的事情,军队倒戈导致王位更替的事情,历史上屡见不鲜。况且,对嬴政来说,由于自己的失策,大将王翦被罢免迁徙;由于自己用人不当,二十万秦军惨败;如今,昌平君反叛,不得不请王翦重新出山,万一稍有不测,后果不堪设想。不仅关系到他王位的安危,更关系到秦国国运的兴亡!
而秦国贵族,也有一些人对嬴政不满。从来就有传言,嬴政不是先王亲生,血统成疑;而他任用外来人才担任要职,罢黜了一些贵族的官职,这些人对他心怀怨愤。旧贵族有一定的势力,只是被嬴政强行压制住。如果变故发生,秦国贵族们起来推翻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处境,不可不谓艰难险恶;他重新起用王翦,是冒着绝大的政治风险做出的重大决断。
一旦王翦生了异心、或者战败,嬴政的王位、甚至性命,都可能保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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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百万军队的大战,牵动着天下人的心。
秦宫里,却变故横生!有一批刺客入宫行刺秦王。宫里侍卫众多、高手如云,几个刺客潜入宫中,还没等近嬴政的身,就被发现了。但其中有一个人,擅用筒箭,吹出的毒箭擦到了嬴政的胳膊!
这群刺客最终都没能逃掉,或被侍卫刺死、或服了预先准备好的毒.药自尽,没法查出,他们是什么人派来的。自从秦国攻打六国开始,刺杀秦王的刺客就没有断过,都是六国派来的,不是为了报灭国之仇,就是为了缓解被秦军围困的战局。最有名的,当然是荆轲刺秦。这一次,大概也是这样。
嬴政受了轻伤,幸好伤口不深,御医处理得及时,毒也基本被清除,没有大碍。但嬴政发起高热,大病了一场。
云音看他生病,只能尽心照料他。他这多半是心病,云音想。余毒未净是一方面,主要是他心中担忧过度,又多年来忙于国事很少休息,就像一根琴弦绷紧太久,再加点力就断了!
药房煎好了药,宫女把汤药盛在深红色漆碗里,端了进来。云音扶嬴政从榻上坐起来,他却把药一把推开!
云音无法,只好像哄孩子一样地哄他,一口一口把药喂进他的嘴里。他并不是很愿意喝药,只能喂进去一小半。
到了晚间,不知道是头昏脑热、还是胃疾发作,他脸色发白,浑身打颤。云音见他实在难受,只好把他搂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温暖他,以此来缓解他的痛苦。
嬴政把头埋在云音的胸前,闻着她身上传来的一阵若有若无的气息,似乎是淡淡皂角的香气,心里有安定的感觉,痛楚也减轻了不少。
他渴望来自女性的温柔慰藉,但他的母亲总是心事重重,在他年少的时候,并不能给予他想要的抚慰。他平日里整日繁忙,并不去想这些;但是一旦生病,在他最脆弱的时候,还是本能地想要寻求温暖。
殿外,鹅毛般的大雪覆盖大地、宫殿和树木银装素裹,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远处传来北风呼啸的声音。铜人抱柱造型的宫灯,散发出橘红的暖色光芒。
好容易,嬴政缓和过来,云音想扶他躺下,却被他紧紧拉住。
云音看他虚弱的样子,渴望陪伴,只好脱去外裳,也上了榻。嬴政抱住她,两人一同裹在被褥之中。红绡帐暖,寒冬的冷意,被远远地隔绝在了外面。
云音怜惜他生病,也贪恋他怀抱的温暖。她自己的居所,形单影只、凉意袭人,她常常独自躺着,到了半夜,一双脚还是冰冷的。如今,有人相拥,她一直空荡荡的心,仿佛填满了。
几天的时间,云音几乎整日整夜守在他跟前。服侍他吃药、喂饭、陪着他。
“阿音,你真好,”半梦半醒间,他如同梦呓一般地说,“你会背叛我吗?”
“不会的,”云音柔声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总提起背叛,云音有些奇怪,他曾经遭遇过残酷的背叛吗?
云音不知道的是,原先,嬴政只要一接触女人,眼前就会浮现出,他母亲和男人交缠在一起的身影,那充满欲念和荒淫的白色肉体。这一瞬间,再美丽的女子,他也失去了兴趣。
他觉得,他的母亲淫.乱后宫,是对他父亲的背叛。他以前宠幸后宫,只是为了政治联姻和子嗣;他无法和女人建立亲密的关系,也无法体会到男女情.事的乐趣。因此,众人都觉得,他性情冷淡,难以取悦。
而对云音,他发现难得的,两人互有情义,他竟然能够信任她;她那温婉沉静的性格,刚好能抚慰他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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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嬴政的精神略好些,对云音提起行册封礼的事情。
日期将近,但云音看他病恹恹的样子,只得说:“你如今病了,我的事情不急,就往后拖一拖吧。”
“这样也好。只是,委屈了你。”他的病还没有痊愈,确实需要云音的照顾。可云音如果册封了,就要住到后宫,不能常常见到。
“不会,”云音微笑道:“我不委屈。原先说好的双喜临门,不如等到战胜的那天,再册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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