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自己先抖了一抖。
小糯米团子大感满意,抱着我的腿继续朝花园里拖。我别无他法,只能随他去。心中却切切期盼夜华君此刻并不在园子里,省得我真来演一出棒打鸳鸯的大戏。
倘若不幸,让本上神一举猜中,他此番的确是在园中会佳人,那夜华君,今日来搅你姻缘,乃是为了你儿子的心理健全,却怪不得我了。
绕过拱门,不远处一顶颇精致的亭子里,着玄色长袍,负手而立的男子正是夜华。旁边坐的那黄衣少女,也正是缪清公主。
本上神太英明,他果然是来会佳人了。
小糯米团子摇了摇我的袖子:“娘亲,该你出场了。”
他倒入戏得快。我头皮麻了一麻,思忖着要怎么做这开场白才好。
我识得的熟人中,只有大哥白玄桃花最多。
大嫂每次处置大哥那些桃花,都用的什么手段来着?
哦,对。首先是眼神,眼神必得冷淡,上下打量一番那桃花,看美人譬如看一棵白菜。
其次是声音,声音必得缥缈,对那事主就一句话:“这回这个我看着甚好,倘若夫君喜欢,便将她收了吧,我也多一个妹妹。”此乃以退为进。
大哥虽逢场作戏者多,对大嫂却是矢志不渝,非卿不可,此招方能生效。这么一比,我与大嫂的情况却是不同。这个法子用不得。
我踌躇半日,小糯米团子已疾走几步,跪到他父君跟前,道:“孩儿见过父君。”
夜华眼睛眯了一眯,越过糯米团子盯着我。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颔首算是见过礼,将糯米团子从地上拉起来,拍拍他膝上的灰,再找个美人靠抱他坐下来。
背后夜华君目光凌厉,我一套动作完成得很是艰难。
缪清公主主动开口道:“姐姐是?”
我努力做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态,揉着小糯米团子的脸:“这孩子,唤我一声娘亲。”
缪清一瞬间像遭了雷劈。
我内心其实也很愧疚。这缪清公主模样不错,虽与南海的绿袖公主比起来还有差距,却大大小小也算个美人。她与我无冤无仇,我这个作为,委实不算地道。再则我一个长辈,却来小辈面前挑事,挑的还是这种风月事,若让人晓得,一张脸也不晓得往哪里搁。
我心中凄苦,面上却还得把戏份做足,继续皮笑肉不笑:“眼下这乌云压顶的光景,倒是造出个好气氛,于妹妹而言大约更适合幽会,于姐姐我嘛,倒是无端令我生出几分作诗的兴致。”
夜华干脆靠在一旁亭柱子上听我胡扯。
小糯米团子不明所以,呆呆地掉头来望我。我点他的额头嗔笑:“天苍苍,野茫茫,一枝红杏要出墙。”再望那缪清公主,道:“妹妹说,可是应景?”
她已傻了。俄顷,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扑簌落下。扑通一声,跪到我跟前:“娘娘息怒,缪清……缪清不知是娘娘凤驾,缪清万不敢做娘娘的妹妹。缪清只是思慕君上,并不求君上能允缪清些什么。此番兄长要将缪清嫁去西海,那西海的二王子却是……却是个真正的纨绔。因婚期日近,缪清无法,得知君上将携小天孙来东海赴宴,才出此下策以舞相邀。缪清只愿生生世世跟随君上,便是做个婢女伺候君上,再不做它想,求娘娘成全。”
原是这么回事。这姑娘,对夜华倒是真情。此情,何其动人。其实,天宫那么大,就让她分一个角落又如何。但这终归是夜华君的家事。她若不是这么情真意切一片真心可昭日月,我一棒子打下去又何妨。如今,却真真做不出了。
情爱一事,本无道德可谈、对错可分,糯米团子尚小,日后可悉心教导。我却万万再不能这么助纣为虐。想到这一层,忍不住叹了口气,抱住糯米团子起身便要走。
糯米团子委委屈屈地死扒着美人靠:“娘亲你方才还说父君是你的心你的肝儿,你的宝贝甜蜜饯儿。别人来抢父君,你却又任由她抢去,你说话不算话。”
我一个头变两个大。
靠在亭柱上的夜华愣了一愣,突然笑了,前移一步挡住我的去路,指间分出我一缕头发,良久,缓缓开口:“我是你的心肝儿?”
我呵呵干笑,后退一步。
他再近一步:“你的宝贝儿?”
我笑得益发干,再退一步。
他干脆把我封死在亭角:“你的甜蜜饯儿?”
此番我是干笑都笑不出来了,嘴里发苦,本上神这是造了什么孽啊造了什么孽。
我眼一闭心一横:“死相啦,你不是早知道吗,却偏要人家说出来,真是坏死了。”
我怀中的小糯米团子抖了一抖,面前的夜华亦抖了一抖。
趁他们发愣的间隙,我将小糯米团子往美人靠上一甩,丢盔弃甲,逃之夭夭。本上神此番,狼狈。
几万年都未有过这么狼狈。
第五章大紫明宫
因丢了迷谷枝丫,再则夜色又黑,能在入更前绕出东海已是近年积了大德,如此,我倒并不指望天明前可赶回青丘。
然东海乃是四面水路。我从四只爪子着地还是个狐狸时,就活在陆地上,自是看这四条路皆是模样一致,无甚区别。是以出得水面,才发觉竟生生搞错了方向,将北方那条路误作了东方。
现今耳目下,天上朗月皎皎。我坐在东海北岸的礁石上,却委实发愁。
原路返回,从东海泅回去固然不难,可再碰上夜华君,面子上总不大好过。左思右想,今夜还是在这北岸上生生受一晚,明早再做打算罢了。
人间四月芳菲尽,白日里倒还暖和,夜里却十分寒凉。身上衣裳甚单,海里腾腾的白气迫得我连打了三个喷嚏。终于还是跳下礁石来,一头扎进旁边的林子里。
这林子虽不如折颜的好,那树枝高而嶙峋,铺下一层一层叶子来,挡风却是不错的。既然挡风不错,挡光自然也不错。是以九重天上虽挂了轮清月吐辉,林子里却伸手不见五指。我将缚眼的白绫取下来叠仔细了,再从袖子里摸出来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琢磨着找个三枝的树杈躺一夜了事。
林中着实杂乱,虽也是个走兽,又有夜明珠照明,我这眼睛却显见得比不过一般同类。才不过跌跌撞撞走了三丈路,不留意便滚进了脚底下一个大洞。
四哥跟着折颜写书,四海八荒曾搜罗了不少荒唐故事。
有一回便是说东荒众山中一座叫焰空的孤山,山脚下立了座牌楼,牌楼下一个无底洞中,住了个美貌的妖孽。那妖孽烟视媚行,倒是个善妖,不幸爱上一个修真的凡人,奈何凡人一心飞升,妖孽却执着,扯出好一段恩怨纠缠,到后来毁了自身修行,也连累了满山性命。四哥将这个故事放在所著书史的训诫篇中,以此警戒后辈的小神仙。
如今坑我这洞和四哥书中所描的无底洞颇为类似。但此山非是焰空山,此洞也不该是无底洞。不过,洞底下却保不准不会住个美貌痴情的妖孽。若能见上一见,将她点化了,送给四哥照管他那毕方鸟的坐骑,也算此番出青丘结了趟善缘。
想到这一层,心中踏实许多,任由身子无休无止地朝底下落。
半炷香过后方才坠到洞底,令双腿踩了实地。
眼前豁然开朗。术法造的天幕上月朗星稀,下面一弯曲觞流水,水上立了座草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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