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敬之走的时候,长安从店里追出来,一直叫他的名字,他好像都没听到。她追了很远,终于叫住他,气喘吁吁地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这是今天的主菜,还有甜点和汤,左时说你心情不好吃不下,我就让厨房打包了,你带回去,饿的时候吃。”
他低头看着她手里那个印了红色logo的塑料袋,里面的餐食还是热的,热气在袋口形成一层水蒸气,像她呼吸时吐出的白雾一样。
他抬不起手来,长安硬是把袋子塞进他手里,声音软软的:“对不起啊,不该在你心情不好的时候请你吃饭的。下次吧,下次再请你来吃。左时说要请一位法国的厨师来做总厨,听说他做菜很好吃,等他来了,我们就可以正式开业了,到时候你一定要来。”
手里的东西仿佛重有千斤,坠着他整个人都往下沉,但他还是点头:“好。”
长安很开心,但还是敛起笑,只有眼睛亮晶晶的,仰视着他:“敬之,你要记得去坐摩天轮。”
“……”
“你工作的事我都不懂,帮不了你,但是坐了摩天轮心情会好的。你要快点振作起来,要是想一个人待着,就到我们店里来,我叫大家都不要打扰你,还给你打折。”
他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不是免单了吗?”
她羞赧地笑笑:“妍姐说打折就可以了,总是不收人家钱,人家会觉得有压力,以后就不来了。”
骆敬之心头有点五味杂陈,一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囡囡,你长大了。”
这回她没有后退,也没有露出任何恐惧的神色来躲避他的触碰——从他为她做了手术之后,她不再怕他了。
同时,她也没有留意到,他叫了她的乳名。
他知道她是走出来,也放下了。放不下的人,只有他而已。
“长安。”
左时在步行街的另一边叫她,她回头看了看,说:“敬之,我该走了,你记得吃东西。”
“好。”
她快走几步,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折回来,脸色红红的,问他:“有个问题,我想应该问你。那个……我做完手术了,要等多久,才能生宝宝?”
她其实也是听江涵博跟左时开玩笑时提起的,说长安刚做了手术,你们俩不应该这么快要宝宝。
骆敬之沉默了几秒,才说:“手术以后……三个月。”
她懂了,又笑着说:“谢谢你,敬之。”
她朝他挥手,跑到街对面去。
她像小鸟一样飞进左时怀里。这两天南城刚刚降温,她脖子上空空的,左时把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给她围好,揽着她没有直接回店里去,而是走向旁边超市门口的夹娃娃机,把她拥在身前,递给她两枚硬币,然后扶着她的手拉动操纵杆,陪她一起夹娃娃。
骆敬之呆呆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左时拥着长安,半张脸埋在她颈上的围巾里,一边小心地挪动夹子,一边问她:“你们刚才聊什么了?怎么走了几步又折回去?”
“没什么呀,我就是想起来……嗯,生宝宝的事,想问问他。”
左时呼吸一沉:“生宝宝的事?”
“嗯,我问他手术以后多久可以怀宝宝。我听你和江涵博说的,手术以后……咦,你笑什么?”
“没什么,你看,夹到了。”
机器响起欢快的音乐声,一只小熊从奖品出口滚出来,长安高兴得又跳又笑,回身搂住左时的脖子说:“好棒好棒,你最厉害了,每次都可以夹到!”
他一手抱着她一手把小熊拎出来塞到她怀里,笑意掩饰不住:“这回可是你自己夹到的,拿好了,跟昨天的小鸭子作伴。”
“嗯嗯。”
“我们回家。”
“嗯,回家。……你为什么还在笑呀?”
“没什么,高兴。”
“那我也高兴。”
长安蹦蹦跳跳的,左时跟她十指紧扣走在她身侧,其他的人和事好像都只是小插曲,转眼就过去。
…
写完最后一份病历,高薇换下白大褂,回头就看到骆敬之站在办公室门口。
“听说你今天最后一天上班,能不能聊几句?”
高薇已经恢复冷静知性:“好啊,没问题。”
两人并肩走在马路上,她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树桠,感慨似的说:“南城的冬天真短,树叶都没落光,就又暖起来了。这就是春天了吗?”
“嗯。”
“我读大学就来南城了,这么多年,还是不习惯。”
骆敬之看向她:“所以辞职?”
她笑了笑:“也有这个原因,我不喜欢这里的气候,没有特别分明的四季,而且夏天太长太热,又那么潮湿,好像确实不太适合我。当初大学毕业要不是因为你,我大概也不会想留下来。”
骆敬之沉默半晌:“那后来走了,为什么又回来?”
“不甘心,想回来看看,看看抛弃我的人过得好不好。你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事到如今,什么都可以开诚布公地说了。她以为他至少会自嘲地笑笑,可是没有,他眉眼间的阴郁好像连暖意融融的春风也吹不散。
她也不再是那个能逗他笑的人了。
“高薇,我很抱歉,是我对不起你,当年的事错全在我。”
“你的道歉我接受,但其实也不能改变什么了,不是吗?”她停下脚步,看着远处道,“当年你说要分手,也是就这样说了一句,然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跟我谈话的成了其他各种不相干的人。每个人都跟我谈条件,却没有人关心我的想法,也没人关心我为什么吃不下东西,后来发展成厌食症的时候,要不是我爸妈赶来照顾我,可能我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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