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漪好奇地看着这些人进进出出地搬箱子锦盒,茶和点心也忘了,不知不觉就扒到桌前踮起小脚,大眼睛滴溜溜看着桌上的各色绸缎,伸手碰一碰再点一点,雪宝儿随主人蹦到桌上也喵喵叫,似在对这些绸缎作评。
徐嬷嬷笑着将人抱起,“姑娘可是有什么喜欢的?”
“咿”知漪指指正中的一匹缎子,再一指太后,“阿嬷好看。”
想来意思应该是太后穿着会好看,徐嬷嬷定睛一瞧,无奈道:“姑娘可真会挑。”
知漪选的正是绘有平金龙百子花卉的云缎,上面綉满百子嬉戏及八宝花卉纹,若是旁人穿倒没什么,可被太后瞧着,可不得越瞧越伤心。思及此她点点自家小主子的脸蛋,还没说什么就觉出不对劲了,“姑娘嘴里含什么了?”
知漪疑惑地看着她,“没有~”
徐嬷嬷不信般地再戳戳,太后就招手让知漪过去了,搂着人道:“反正这些东西哀家也用不了多少,不如放进库房,待日后做咱们小酣宝儿的嫁妆,好不好?”
知漪歪过头,一脸懵懂的模样。
她还太小,自是不懂这些事,太后笑着逗她,“就是以后酣宝儿会跟旁人走,阿嬷却不能跟着,只能让这些跟去。”
知漪立刻绷了包子脸,严肃道:“那人坏,酣宝儿不走,要阿嬷。”
太后顿时眯了眼,连连应声,“对,对,那人坏。咱们酣宝儿以后才不会跟旁人走,对不对?”
知漪认真点点小脑袋,抱住她脖子,认真道:“酣宝儿陪阿嬷,陪皇上。”
满意地亲亲怀中小宝贝的脸蛋,太后正了脸色,对宣帝道:“其实,今日皇上不来,哀家也是要派人去请的。”
她将知漪放下,思索道:“再过两月,便是三国朝觐和年节,哀家想着……”
三国朝觐,指的是多罗、五宝和海清三国皇族每隔一定年数便一齐至宣朝进贡及禀报其属地内重要的大小事务。这三国乃是太祖皇帝攻下的,随后签下属约,最初定的是一年一次,后因这三国哭诉改为三年。至先帝时期因嫌太麻烦已改了十年,到宣帝登基时,又定五年一次,如今距宣帝登基为帝,也差不多要正好五年了。
此乃藩属外交大事,除去前朝外,后宫太后自然也是要操心诸多的,如届时宫内宴席的置办等,又因临近年节,规格定也是大为不同。
宣帝沉吟片刻,此次是他即位以来的第一次三国来朝,自然不能轻慢,却也不可办得太过隆重。太后这一提,他大概也知道了她的意思。
见宣帝在思索,太后顿了下,轻声让宫人们退下,并叫了徐嬷嬷带知漪出去玩儿。
知漪还惦记着桌上一方漂亮的墨玉松花砚台,窝在徐嬷嬷肩上不住往回看,依依不舍的小眼神看得徐嬷嬷乐极了。心道她们姑娘倒是不同其他小姑娘,对珠钗玉环兴致一般,偏偏对那些字呀画的感兴趣,莫不是因整日跟着皇上,受了皇上影响?
“姑娘可有想去玩儿的地方?”徐嬷嬷将人放下弯腰问道,身旁跟着惜玉怜香二人。秋狝回来后,太后已经将这两人赐给了知漪作大宫女,平日专门跟着伺候这位小主子,不过若有徐嬷嬷在的话,她们自然还是得往后排一排。
知漪在静太妃手中养了几月,又在太后宫里待了大半年,说起来在皇宫住的时日也有一年多了。不过因着人小,至今去过的也只有那么几个宫殿,加上云清湖御花园等地,竟也没什么熟悉的地儿了。
小姑娘冥思苦想半天,都想不出什么好玩儿的地方,最后星星眼一亮,“哥哥。”
“景旻小少爷现如今可不在宫里,姑娘若想寻他还得出宫或让太后传信王妃进宫。”徐嬷嬷微摇了头,接道,“前儿云清湖里放了一只瑞龟,个头可大了,想来该有百余岁了,姑娘可想去看看?”
“龟?”知漪不解重复,奶声道,“乌龟?”
“对。”惜玉补充道,“就是之前景旻少爷和您玩儿的时候,给您脸上贴的纸条上画的东西呀。”
知漪顿时想起来了,对着徐嬷嬷雀跃道:“乌龟~王八,蛋。”
徐嬷嬷脸微微黑下来,没好气瞪了眼惜玉,怪她提醒了这茬儿,转头柔声开口,“这些话儿可不是姑娘该学的,姑娘乖,以后可千万莫再说了,不然太后娘娘生气,皇上也要罚您了。”
小姑娘眨眨眼睛,满是不解,片刻后还是乖巧点头,“酣宝儿乖,不说。”
徐嬷嬷笑着拨去知漪额前几缕长长的发丝,将人带到云清湖边,不想早有一人立在湖内小亭中,看样子似乎还待了不短时间。
远远望去,这人穿着玄色九蟒朝服,系玉钩带,黑金玉冠束起的发丝中灰灰白白,显然年纪不小,然而身姿笔挺,负手而立临湖俯瞰的模样丝毫不见老态。
九蟒服,玉钩带,满头灰发,徐嬷嬷立刻想到一人,带着知漪向前行礼,“奴婢……给郡王请安。”
那人继续望了会儿,之后才似意识到有人来了,转过身温声道:“原是徐嬷嬷。”
众人这才正眼瞧见他的面貌,剑眉入鬓,形貌潇洒,举手投足间气质清癯,全然一派君子之态。君子虽已近年迈,但眸中经年累月积淀下的气质风华依旧让惜玉怜香两个小宫女红了脸,上前低身行礼。
二人心中也有了猜测,这人应该就是早已致仕于家中闲赋的南阳郡王了。听说南阳郡王是个真正的风流人物,早些年名满京城时不知多少贵女倾心于他,但此人不重功名,一心钻研风花雪月,诗书词画。十几年前郡王妃因病逝去后,这位郡王便再无续娶,旁人送的美妾也都一一送回,是以留下了“痴情”的美名。
徐嬷嬷神色格外平和,微笑道:“许久未在宫中看见郡王,奴婢方才还以为自己看错人了。”
南阳郡王一弯唇,令众人如沐春风,随后目光转向她身边的知漪,“这小姑娘是……”
“这是……”徐嬷嬷略一犹豫,“这是太妃主子的侄孙女,现如今正在太后娘娘身边教养。”
太后身边养着慕府嫡女,这事京中大部分人都知晓。南阳郡王闻言却是一怔,再仔细看了几眼知漪,但因目光柔和,倒没让知漪害怕,也好奇地对望过去。
“像……”南阳郡王忽而道,目露欣慰,“果真像极了。”
在场诸人大约也只有徐嬷嬷知道他说的什么,垂眸掩去眼中哀色,心中一叹。
第37章朝见
南阳郡王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怀念与惆怅,看向知漪的目光却出奇温柔,最为长久凝视的,是知漪那双如猫儿般的清澈大眼。这样的眼睛他年少时曾在那个少女的面容上看过,只是她的眼眸如翦水秋意,与面前的小姑娘比,更多了几分少女柔美与羞涩。
自记事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用这种目光看着知漪,她虽然不能理解其中的追忆深情,但这目光极有感染力,让她刚才欢快的心情也仿佛压了一小块沉甸甸的石子。小姑娘抿着唇,睁大眼睛望着眼前温文儒雅已近年迈的男子。
南阳郡王一句话未说,只轻轻拍了拍知漪的小脑袋,然后弯腰亲自给她戴上一枚玉佩,便转身离去了。湖面拂过的风将他的青色蟒袍吹得猎猎作响,背影看上去带着几分萧瑟疏然。
就算半刻后看到了久违的“金簪”,也没能让主仆几人再开心起来。归程时惜玉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嬷嬷,那个南阳郡王……”
她入宫晚,自然有许多人不认识。因宣帝特殊的命格,如今皇宫反倒成了关系最简单的地方,统共算起来,在宫中她们要跪拜服侍的主子不过宣帝和太后两个,再加上知漪这半个小主子。
实际上皇家关系怎么可能如此简单。
如今宣朝的皇亲国戚比之前朝确实少了不少,但也有十余人。南阳郡王便是其中之一,其父乃先帝时期太皇太后的长兄,南阳郡王为老来子,早年承爵,为当时京中少有人可比的青年才俊。再有当今太后族兄宜郡王,宜郡王已过花甲之年,基本不参与朝事,平日只在府中含饴弄孙。
另有两位公主,一为宣帝姑母、先帝长姐,当今的荣寿长公主,荣寿长公主夫婿于皇位争斗中意外身亡,早些年带着一子一女远离京城,去了南地,目前并未传消息回京。二为先帝四女云晗公主,云晗公主为刘妃之女,与宣帝关系一般,两年随驸马柳广元去了任地,同样没有归京的意思。
较先祖那些皇帝来说,先帝算是子嗣单薄,只有四女三子,除去四女云晗,其他三位公主皆香逝于后宫倾轧。
信王为长子,宣帝第二子也即嫡子,第三子则是当初的骊妃之子,在宣帝即位时被一杯毒酒赐死。
除此外还有几人或在云游四海,或在朝中为官效力,只平日都低调得很。毕竟当初宣帝即位,不是每个人都出了力的,更多是坐上旁观静待新君。但以宣帝的作风,谁都不知他会不会给“毫无作为”之人也记了一笔。
徐嬷嬷是从静太妃入宫时就开始服侍的,对这些事十分清楚,其中也并无秘辛,所以粗略将人物都说给了怜香惜玉二人听,免得她们今后若碰着人没遵礼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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