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是男朋友吧?”
这么说着,脸就凑得离屏幕很近了,完全把爸爸挤到了一边。
对妈妈的思维跳跃深表了解,蓝森没有什么吃惊的样子,只是摇了摇头。
他倒希望自己能点点头,但连恰没有给他答复,他就不能那么说。
“怎么怎么,不让看啊?”
蓝森艰难而小心地抬起左手——在不挪动左侧肩膀的情况下——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呜呼……”妈妈抿起了嘴唇,一脸发现真相的八卦表情,伸手扯扯好不容易又入镜了的爸爸,“绝对是女朋友吧,哎男朋友我也认了只要别情感障碍,要不你看森森那样子,藏着掖着又是不让说话的……啊我知道了,老梗,在车上靠着对方睡着的老梗!”
“……这也不算是老梗吧。”爸爸终于抓到了发言机会,“你当年就是一边靠着我睡觉,一边吧唧吧唧说梦话啊。”
“你不是听得很开心吗,还录音了。”
蓝森很想揉揉额头,不过他现在做不出这个动作,只好无声地叹了口气。
大巴忽然开进了隧道,一片漆黑,再出去的时候,视频信号已经断掉了。
这倒是正好。蓝森毫无愧疚感地按掉了母亲大人发来的下一个通讯邀请,点开自家微信群,单手飞快地打字,解释状况。
[所以说是可爱的女孩子咯?!]得到了妈妈单方面的兴奋回应。
[好好照顾人家女孩子,稳重点。]以及爸爸语重心长的叮嘱。
好不容易把八卦的妈妈和看热闹的爸爸安抚住,蓝森松了口气,合上手机开成静音塞回裤兜里,下意识地转头低下视线看了一眼,忽然发现还在睡觉的连恰脸上有一点泛着红色。
他觉得可能是因为阳光太晒了,就又费了半天劲,把另一半窗帘也拉上。
接下来的路途很安静,一直到大巴开进了目的地市郊,眼看着快要进大巴站了,蓝森才轻轻拍了拍连恰的肩膀,慢慢地叫醒她。
之所以说是慢慢的,是因为连恰清醒的过程真是太慢了——她被拍醒了之后,就迷迷糊糊地抬起两只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挪开手,眨巴眨巴,眼睛睁开一条缝,又闭上,眼珠子在眼皮下骨碌碌转了几圈,才完全睁开眼睛。
“我们到哪里了?”声音又小又迷糊,如果不是蓝森一直专心注意着,他可能真的听不到。
但在他想办法回答之前,连恰又自问自答了:“哦我知道了,快要……到站了……”
捂着嘴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然后坐直了,离开了蓝森的肩膀,抬起两只手从脖子后面理了理头发,拍了拍自己的刘海儿,又使劲儿揉了一下眼睛,声音清脆地拍了两下自己的面颊。
“……啊,到了呢,睡觉好快啊!”
蓝森一听这个声音就知道,连恰是真的醒了。他赶紧把脸上会露馅的笑容努力往回收——没办法,这套清醒程序太好玩了,对于每天早上睁眼就能直接醒来的蓝森而言,他从没想过清醒过来对人可以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
不过因为那是连恰,所以那些他本该认为是浪费时间的举动也变得理所当然了起来。
“对啦,蓝森先生。”连恰忽然一脸认真地说,“把左胳膊抬起来。”
“?”蓝森依言抬起了胳膊。
连恰把两只手虚握在一起,像是敲打面团一样,从他左侧肩膀到胳膊肘来回轻轻脆脆敲了一遍,两只手捏着他的左上臂,来回使劲儿揉了好几下,于是一阵滞留的血液重新流动的舒畅感传遍了全身。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倒到你那边去的……”连恰垂着眼睛,一脸心虚,“被靠着太久了很难受的……这样就好点吧?”
一点也不难受,回程你还睡觉吗?蓝森在心里说。
大巴停稳,车上的人陆续站起身排队下车,连恰完全不着急,还从背包里拿出水壶喝了口水,很耐心地等人走得差不多了,这才拍了拍蓝森:“蓝森先生,我们下车吧!”
从大巴车上下去,走一段路就是公交车总站,连恰拉着蓝森上了一辆车,说坐四五站就到了。
公交车晃晃悠悠,连恰的背包搁在她腿上,也跟着晃晃悠悠,她盯着窗外的景色看,半天没有说话。
蓝森就也跟着保持沉默——除此之外他似乎也说不了什么。
“蓝森先生,等一下不用太严肃啦。”连恰忽然说,轻快地拍了拍蓝森下意识绞在一起的双手,“只是去看看我妈妈而已,死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要继续高高兴兴才对,搞得太严肃的话,好像还在悲伤一样。”
“……”
“现在与其说是悲伤,不如说是因为我想妈妈了,所以去看她。”连恰笑笑,“你看,我活得健健康康的,每天都很开心,那就不需要做出还在悲伤的样子。”
“人死去时间久了,悲伤真的会被淡化,只剩下很想念的感觉啊。”
这么说着的时候,公交车停了下来,车内广播机械地报着站名。连恰拉着蓝森下了车,走过一条马路,到了墓园。
墓园里很安静,偶尔能看见几个来扫墓的人,有人站在墓碑前注视着那块石板,也有人蹲在地上,摆鲜花和食物,还有人忍不住哭泣出声。
死去的人,活着的人,认识的人,陌生的人,墓园像是生与死的纽带,给了生者让想念喘一口气的余地。
左绕右绕,连恰在一方墓碑前站住了脚,蹲下身,拍拍冰凉的石头:“妈妈,好久没见啦,今天我不是一个人哦,我带了……一起来看看你。”
蓝森虽然没听清连恰说了什么,但他知道至少自己也该向死者问个好,这和他去给奶奶扫墓的情景又不太一样,犹豫了一下,他选择深深地鞠了一躬。
“……基本上还是好事居多啦,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我好像稍微长高了一点,上了大学还能长高吗,真是厉害……”
连恰嘀嘀咕咕地,就像是母女闲聊一样,蓝森在一旁很安静地听着。
他忽然想起自己带了两朵折的白纸花来,便翻了翻背包,从里面拿出那两朵保护得还不错的花,蹲下身,轻轻地放在了墓碑旁边。
“哇。”连恰看到纸花,又看看蓝森。
蓝森忽然有点局促,他解释了半句:“我不知道……”该带什么来好。
“这就很好啦,妈妈喜欢花。”连恰笑笑,又转过头去,“你看,蓝森先生带花来了哦,我说了吧,蓝森先生是个很好的人呢,所以如果……要答应啊。”
墓碑旁长出的柔嫩小草被一阵风吹得摇了摇,连恰伸手拨了拨草叶,抿着嘴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