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们请走了谁?婆子?他们把城里那些已经退了的仵作婆子们都请走了?”
“是呀,可都请走了,一个不落呢,估摸着待会儿就来请你了。”
说是请,那定然只是好听点的说法。
宋拂入这行也有些年了,还从没听说哪个当官当兵的,对他们这些行人1客气的,没趾高气扬已经算是客套了。
要知道,妇人口中的婆子,都是关城中这些年还在做的已经退下不做的女仵作。
这行本就教人瞧不起,即便是宋拂,要不是小有名气,也都不会得县衙诸人客气地说上两句话。当仵作的,自然没什么官阶,也就是混口饭吃,可她有名气,且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倒是教人不敢小觑了她。
都说宋拂要不是女儿身,以她这身本事,哪至于混迹在市井,当个没品没阶的小仵作,怕早该得了功名,入了大理寺飞黄腾达去了。
每每听人这么吹捧的时候,宋拂总是一脸无所谓的笑笑,也不与人说那大理寺即便是入了还不至于从此飞黄腾达,仍是老老实实地在县衙的指挥下,边验边唱报2。
那些当兵的果真找到了宋拂住的院子。
兴许是当真出了什么事,领头的兵士满脸慎重,只说都护有情,多余的话一句也没,干脆利落的很。
宋拂拿了两件换洗的衣裳,带上东西,径直就要跟着人出发。
临出门像是想起什么,宋拂回头:“嫂子。”
她说的是回纥语。那些兵士瞧见被她喊嫂子的女子并非汉人,只当对方是与当地汉人通婚的胡女,并未在意。
“嫂子,同兄长说一声,阿拂去做事了。”
宋拂才睡醒就出了家门,自然是什么都没吃。
出了城门才发觉,城门外的马车上,还坐着不少同行。大多上了年纪,大清早的被人叫醒,坐在马车里难免没精神。
她上了马车,余下能坐的地方,只剩靠近门板的位置。外头的风顺着缝隙呼呼地吹进来,不多会儿就吹得她忍不住搓手。
这又冷又饿的,除了闭眼趁机眯会儿,她也找不到别的事做。
安西都护府辖内有三州,其中都护府就设置在西州落雁城。关城到落雁城不远,骑马大约要四个时辰。
宋拂偶尔去落雁城,大多赶的都是她阿兄家里唯一的驴车,驴子脾气倔,路上一不留神给她撒个气,就能折腾到第三日才到地方。
如今坐的是马车,虽说挤了点,车内还一股子老人家腐旧的气味,可到底比驴车快了不少,竟是还未日落就到了落雁城。
进了城,早有人在附近等着,竟是连马车都不教人下,直接拉着人去了别处。
坐在门板边上的坏处是吹了一路的冷风,好处却是听见了外头说话的声音。
宋拂半闭着眼,将外头的话,一字一句全听进了耳里。
原来这帮人大张旗鼓地“请”了她们这么多女仵作,为的是一位身份尊贵的小公主。
进了这条街,再往西边走,那条路上宋拂记得有座官驿。因安西都护府地处西域,胡人往来频繁,通婚的也不少。那座官驿多年来,一直作为接待番邦使臣下榻使用。
宋拂去过一回,倒是记得方向。
那位小公主出身予弥国。
前不久,予弥国才俯首称臣,为表忠心,还决意送公主和亲,入宫为妃。算算日子,这几日的确是该到落雁城了,哪里想到,要和亲的小公主,竟然出现意外,死在了官驿内。
予弥国的使臣认定小公主死于非命,要求都护彻查。然而予弥国的风俗与诸国各异,原本都护派了仵作过来验尸,却被使臣以不合礼俗为由拒绝。好在有鸿胪寺的官员前来迎亲,都护这才知道,予弥国竟有女子无论生前死后皆不许与陌生男子有身体接触的风俗。
因而,就有了宋拂她们被人从睡梦中叫醒“请”到此地的事。
除了这事,宋拂还隐约听到,此番从都城永安来的鸿胪寺官员当中,有个来头不小的角色。
听说家世显赫,仕途一片光明,不知为何偏偏跟着人到了安西都护府吃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