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傍晚,雪却还是那样的大。
银红色的氅衣裹在身上,可大风一吹,冰冷的雪就顺着风灌入脖颈间。宋拂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紧紧氅衣,跺了跺脚。
离开永安的时候,那还是枫叶红于二月花的季节。可回了安西都护府,一入境内,便是寒风猎猎。等到了落雁城,更觉阳光明媚的日子一日比一日少,天一日比一日冷。
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踩着地上的积雪,谢过等她进门后才关上城门的守卫,一抬眼,便见着了不远处,撑着一柄伞在路边等候的男子。
一双黑漆漆的眼睛,蕴着举世无双的温暖,仿佛只要往前靠近一点点,她周身的那点冰寒就能消融。
她正这样想,那人已信步走了过来。伞很大,足以遮挡住两个人的头顶。宋拂微微抬头,看着男人的眼,霍地将冰冷的手伸了出来,贴在了他的两颊。
奇怪的是,她掌心下贴着的,明明是男人的脸,可却有心跳声,扑通扑通,强劲有力地从掌心一路传递到她的心头。
“别冻坏了。”桓岫感受她手掌的冰凉,拉过她的一只手往腰上环。他身上穿的是靛青色的氅衣,纹着鹤羽,衬得人分外俊朗沉稳。
宋拂也不害羞,应了一声,便将两手往他氅衣内塞,环着他的腰就趁机摸上两把。
这是他俩私下亲昵时的小动作。
宋拂环着他的腰,双手一搭一摸,忽的皱眉困惑道:“这是什么?”
“什么?”
“你藏了东西在身上?”
桓岫低笑,低头亲昵地碰了碰她的额头:“你猜猜,是什么?”
宋拂抿唇,双手往他腰上走了个来回,便顺利解下了他藏着的东西。收手一看,竟是一只双层的小锦盒。
她心里突突的跳,看了看桓岫。男人唇边始终带着几分笑,有雪被风吹着钻进伞底,落在她的鼻尖,男人伸手轻轻一模:“打开看看。”
盒子打开。
是一枚缀着蝴蝶的银簪。不见得做工有多精巧精致,可偏偏一下便入了宋拂的眼。
她抬头去看桓岫。后者素来镇定自若的脸上,流露出羞愧来:“原以为是件容易事,不想百无一用是书生。被工匠师傅嫌弃了许久,才做了这么一枚簪子。”
他说完,拿过银簪,竟是趁着风雪稍停,收了伞,亲手给宋拂戴上。
“十五及笄,我……错过了,一直想给你补上。”
宋拂咬唇,眼眶微微泛红。她早不记得自己十五及笄时的场景了,对那时候的她来说,及笄只是无足轻重的一件事,不必耗费神思去记。如今想起,似乎只是吃了顿阿兄做的虞家厨子常做的菜,味道……有些一言难尽。
“好姑娘,先别哭。”桓岫微微俯身,擦了擦她的眼角,“还有一层,你再打开看看。”
再往下,似乎是为了保持神秘感,竟还有锦缎将物什紧紧包裹。宋拂伸手,仔细拆开,躺在掌心的,竟是一枚金银合制,珠翠镶嵌的发钗。钗头作莲花状,中间掐丝缠绕,镶着翠色玉石。
这一支钗子的工艺委实不像桓岫亲手做的样子。
宋拂抬头盯着他。桓岫笑了笑,额头抵上她的额头,低低开口道:“这是祖母临终前给我们兄弟三人的钗子。祖传的。配之,则为我桓家妻。”
宋拂哪里不懂他的意思。
他们的亲事其实早已在准备,可有些话,从来都还不曾说过。就仿佛,彼此早已认定,要生死契阔,白头偕老的那个人就是对方,不需任何承诺。但看到这枚钗子,宋拂还是没来由地有些期盼能听到任何女人都想听的那句话。
“我的好姑娘,不会再有人分开我们了。”
桓岫轻轻按住宋拂的后脑勺,压低了声音,近乎贴着她的嘴唇,温柔地说:“我的好姑娘,我们成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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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亲的事,有霍老将军和虞楚准备,六礼走得差不多了,连吉日也已经定下。喜帖早月前便已经送去了各方,到成亲前一日,就连萧秉瑞,都亲自带着贺礼,赶到了落雁城。
桓岫和吕长真在落雁城中买了两座相邻的宅子。两府都早早挂起了红绸,贴满了喜子。大厨本是请的城中手艺最好的做红白事的师傅,不想萧秉瑞不光带来了贺礼,还带来了几个御厨。
霍老将军捋了捋胡子,望着跟头那几个颇为眼熟的御厨道:“好些年没尝过御厨的手艺了。这是沾了小丫头的光了。”
这声“小丫头”,听得萧秉瑞瞪圆了眼睛:“小骗……阿音好歹是公主,老将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