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念出了一手心汗,坐得像小学生一样规正,一句也不敢敷衍地回答完所有问题,只在其中几个关键处故意含糊,谁知刚准备松口气,又听他重重地问了句:“你是心甘情愿想跟他结婚吗?”
这问题让她有点发懵,低下头眸光闪烁,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幸好李妍及时和江宴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满脸堆着笑,把夏正平的肩一拍,说:“来,尝尝你这个未来女婿的手艺。”
夏正平皱眉,“我可还没认这个女婿呢。”
他说的毫不留情,饭桌上的场面顿时有点尴尬。李妍瞪着他在心里骂了句:老顽固!正想着怎么打圆场才好,江宴已经笑着替他把碗筷摆好说:“伯父不满意,肯定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您大可以指教出来。”
他冲着夏正平微微欠身,一副谦逊有礼的模样,这让素来讲求辈分规矩的夏正平觉得非常受用,抬手示意他坐下说:“先吃饭吧,其他的等会儿再说。”
夏念挨着江宴坐下,虽然心里还怪他擅自做主,可当着父母的面不想和他赌气,只埋头吃着饭菜。江宴一直很有技巧地引导着话题,偶尔讲几个演艺圈的段子,让李妍笑得前仰后合,让这顿饭看起来倒也显得和乐融融。可夏正平始终板着张脸,被问到头上才勉强应几句,终于当这顿饭快吃完时,李妍没忍住冲他一瞪眼说:“喂,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人家小宴哪点不好?人家堂堂一个公司总裁,待人真诚又懂礼貌,对念念好还会做菜,一直这么低三下四地哄着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夏正平表情不变,只掀起眼皮看向夏念说:“你也觉得他是这样,哪里都好吗?”
夏念心虚地低下头,嘴里还是回了句:“他本来就挺好的。”至少会做菜又对她好可没说错。
夏正平把筷子搁下,目光转向江宴说:“这位江总,可以这么称呼你吗?我是个只懂得练武的粗人,这辈子没什么钱,也没什么见识,念念长这么大,除了功夫和一堆迂腐无用的规矩以外,我什么都没给过她。”
夏念鼻子有点发酸,手伸过去握住他的胳膊:“爸,你说这个干嘛。”
夏正平却把手抬起来示意她先不要说话,然后继续盯着江宴说:“我也知道自己没用,没法给她好的生活,没法让她住这么大的别墅,坐飞机头等舱,可也从小把她放在心尖上,舍不得看她受一点苦。对我来说,没有比让她过得幸福更重要的事。”
江宴还没开口,李妍已经按捺不住,插嘴喊道:“喂,老夏你够了!小宴是有钱,有钱还是坏事啊,人家哪里不好你倒是说说!”
夏正平轻轻叹了口气,“江先生,从我们见面起,你确实每一样事都做得很好很得体。我这人自认没什么识人的眼光,可对同类的直觉却一向很准。你再怎么装,也和我和念念是完全不一样的人,这点我不会看错,你根本不适合她。我从来没想过让念念找个多有钱的人,只希望她这辈子都能过得快快乐乐、没有忧虑,可恕我直言,你做不到!“
江宴的脸色微微一变,任他如何巧舌如簧,这时竟然回不出句话来。夏正平站起来,用认真又礼貌的语气说,“谢谢你为我们做的这餐饭,也谢谢你对我们家念念的重视。可你们要订婚,我不会同意,也不会出席。”
夏念猛地抬头,急急喊了声:“爸……”夏正平朝她看了眼说:“念念,结婚是终生大事,好好想清楚你想要什么生活,爸不会阻止你,可也不想看你稀里糊涂走错路。”然后他拉起已经看傻眼的李妍往外走说:“今天我们去住酒店,就不在江先生这里打扰了。”
夏念心里一阵焦急,连忙冲过去拉住他的胳膊,夏正平用宽大的掌心按住她的手背说:“放心,住两天酒店的钱爸还是有的,机票钱我也会还给这位江先生。我从小教你不能随便占人便宜拿人好处,没道理自己做不到。”
“我送你们去吧。”就在几人僵持时,江宴突然抬头说了句,然后走到玄关拿起车钥匙,对一脸诧异的夏正平笑了笑:“你们对海市的路不熟,晚辈送长辈一程,总不算占便宜吧。”
夏正平确实没想到,自己说出那些话以后,这人还能心平气和做出这样的举动,李妍把他的胳膊狠狠掐了下,用眼神示意:就你作,看人家那涵养!
夏正平回了她一个:你懂个屁的眼神,然后保持毫不妥协的气场,跟着江宴走去了停车场。
江宴把他们送到了星泽旗下的酒店,偷偷安排前台给了他们一个1折价,提着行李把两人送到房间后,又对夏正平说:“伯父我能和你单独谈谈吗?”
李妍一听这话,连忙上道地接道:“哎呀,刚才前台给了我两张免费西餐券,不用也是糟蹋了,我去试试这里的饮料和小点心。”然后在经过江宴身边时,丢过一个“加油,我支持你”的鼓励表情。
她一离开,房里就只剩两个不对盘的男人,夏正平正经八百地往椅子上一坐,清了清喉咙问:“你还想说什么,我这人很固执,认定了的事,不会接受反驳。”
江宴坐在他对面,抿着唇攒紧了拳,似乎在逼自己下一个决定,然后才轻吐出口气说:“我不会反驳您,只想让您听一个故事。”
然后他开始把自己的过去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有些地方讲的很艰难,要反复停顿才能继续下去,直到最后才终于放松下来,说:“我告诉您这些事,您可能会很看不起我,甚至很鄙视我,可您说得对,我再怎么装,也没法让这些事都一笔勾销。”他低下头,用几乎是卑微的语气说:“您也许会觉得我是个糟糕透顶的混蛋,可这个混蛋是真心爱着你女儿,甚至视她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信仰。所以,我恳求您能把念念交给我,我会尽我所有去让她幸福,绝不会让她受一点苦。没错,我们的确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可我会努力,努力朝她靠得更近些,让自己变成一个不那么糟糕的人,您能相信我吗?”
夏正平脸上的肌肉有些发抖,偏过头说:“其实你何苦这样,你明知道……”明知道即使他不同意,只要两人走到结婚的一步,他也会为女儿的选择妥协。
“因为我不想她和我在一起有任何勉强的地方,我希望我们的婚礼,能得到她最重视的人心甘情愿的祝福,而且……”他垂下眸子说:“我从来没有过家人,所以很羡慕念念和家人的感情,我不想让她为了我去对抗她的家人,如果必须有一个人去让步、妥协,我希望都全我来完成。”
夏正平没有再说话,而是眯着眼,重新审视着面前的年轻人,他是个非常讨厌伪装的人,所以从开始见到江宴就本能觉得抗拒。而这人好像很快看穿了这点,所以他自愿脱去所有伪饰,晾出被藏起的真实不堪,只为换取他的原谅和宽容。而当他了解这人的过去,才知道他要做到这点有多么不容易。
夏正平不由深深叹了口气,眼前这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是真心爱他的女儿,这可真算是他这一辈子遇到过最难的选择了……
作者有话要说:宴妹和我一样不容易啊,明天终于能订婚了,么么哒
☆、第80章080
夏念手撑着膝盖坐在椅子上,面前是一面大大的金边花纹镜,化妆师钟宁正围着她忙碌,他曾是圈内身价最高的梳化总监,今天专程被从国外叫回来替她打点订婚宴的造型。短发用定型胶梳成优雅的髻尾,纯白绣花的大v领礼服,刚好露出漂亮的脖颈,锁骨处配上镶满碎钻的蓝宝石项链,仿佛皓白弯月旁绕着璀璨星辰。
钟宁终于忙活完,退后一步把她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今天的作品可称得上完美,唯一的瑕疵是,被打扮的人一直心不在焉,眼神老往旁边绕,就是不多看几眼镜子里焕然一新的自己,这让他多少有点挫败。
于是他把梳子放下,轻咳一声问:“夏小姐,你觉得满意了吗?”
“啊?”夏念看都没看镜子就随口敷衍了句:“满意,挺好的。”
钟宁被她气吐血:这简直对他专业的一种侮辱,于是赌着口气,用尽毕生技艺,又把夏念好好捯饬了一遍,然后咬着牙根,扯出微笑问:“现在满意了吗?”
可夏念根本没听清,她正研究着所有可能的逃生通道,然后绝望地发现全被身材高大的保镖堵住。可她就是不甘心:从头到尾都被那人牵着鼻子走,说订婚就订婚,说见家长就见家长,凭什么啊。
想到家长思绪又再飘远,昨天爸爸来看过她,提到江宴,言语间好像有所松动,然后说订婚宴他们不参加,为了给她空间,不想让她有太大压力。但是她如果真觉得江宴是良配,他将会真心给他们祝福,一定会在婚礼当天亲自把她交到江宴手上。
她不知道江宴是怎么说服父亲的,可还是忍不住暗生欢喜,赌气归赌气,在她内心深处,还是期盼着他们之间能获得亲人的接纳。
可她还是在策划一场出逃,就因为憋着口气,总得让他知道,不是他自顾自安排好了就能逼她就范。
但江宴好像看穿了她的想法,从昨天起就寸步不离守在身边,今天还特地派了两个保镖贴身跟着,根本不给她逃脱的机会。好不容易回过神,悻悻叹了口气,再瞥见旁边的钟宁脸都黑了,手里的化妆刷被捏变了形说:“夏小姐如果对哪里不满意大可以告诉我,”
夏念这时才反应过来,认真往镜子里看了眼,惊讶地叫了声:“这是我吗,太美了吧!”
她平时拍戏或者出席活动都是偏浓的舞台妆,今天钟宁根据她的气质特地设计了轻薄质感的妆容,眉峰轻扫,眼妆微微上挑,淡淡的桃花色勾出料峭轮廓,俊美中又添了丝妩媚,让她自己都眼前一亮。
钟宁终于被她的反应取悦到,骄傲地抬起下巴,维持住一个顶级化妆师应有的尊严,这时两个保镖走上前说:“夫人,江总交代过,化完妆就可以去外面准备了。”
夏念默默翻了个白眼,说:“我自己知道该去哪儿,别把我当犯人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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