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县时,拿银子堆石塘堤坝整治河道的行为,那么掌管银库的李推官便要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李佑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问关书吏道:“为何短短几日便有了如此大的动作,没有上报朝廷么?根本来不及罢?”
“奏报了南京工部,好像有个侍郎是府尊的同乡,便迅速回复准许。另外大概去京师的奏疏还在路上。”
李佑再次为大明朝的行政体系头疼,近几十年号称代行江南江北巡抚事的南京六部算不算朝廷?它的批准有多大效力?
不过现在怎么看王知府也有点先斩后奏的味道,简直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不给自己留后路。
已经狂化的府尊太可怕了,一旦靠近容易被无差别的误伤,不管是被自己人伤还是敌人伤。原本打算去见王知府的李佑改了主意,转头就向外走。
刚走出衙门,耳中忽然传进一阵熟悉的锣声,他立即辨出是鸣锣开道。在府衙门口有这待遇的,只有府尊一个!
估计是王知府要出巡,李佑带着长随当即避入两边人群里,他是从自家当铺直接赶来的,现在还是鱼龙白服,不着官袍,所以也不甚显眼。
四品府尊的排场仪仗不同凡响。导引官骑马喝道,皂役举高脚官牌相随,“肃静”、“回避”从大门里出来过去了,“苏州府正堂”从大门里出来过去了,“中顺大夫”也从大门里出来过去了…站在人群中李佑对张三笑道:“咱们这府尊,衔头还是不够多。别人在后面还能举着进士及第、经魁亚元之类的招牌,他只有秀才监生,举出来纯粹现眼哪。”
张三奉承道:“结果还不是跟老爷一样,后面什么牌子也不举了。”
二人正说笑间,却又从大门里出现了一面牌子,上书两个大字——贡元。
“解元状元都听说过,这贡元是什么?”张三疑惑道。
李佑面色微变,贡元是什么他当然知道,只不曾想到王知府这个秀才贡生居然是贡元,以前从来没见他举出过这张官牌。
以本朝体制,天下府州县学,可以每年一次按年资选出资深秀才送入京师国子监读书,谓之贡生,俗称老明经。从国子监肄业便获得了监生出身,亦可做官,当然比举人、进士的品流差了许多,也算是朝廷给科举不顺的老秀才们一条出路。
这全国一千多贡生到京师报道后,要参加类似于入学考试的廷试,廷试的第一名便叫做贡元。
在国朝初年,国子监与科举并重,天下贡生第一的贡元也是很显耀的存在。但后来官场独重科举,除了进士,其他出身统统都是杂流,更别说不经科举的监生。在这种功利思想下,贡元便不值钱了,也不被当回事,比乡试解元都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再不值钱那也是天下第一,或者说是天下第一秀才,王老大人居然低调如斯!对此李佑险些失声,难怪一个老秀才监生有机会当知府,一直以为是借了他的好运气,如今看起来也不完全是。
王知府低调自然是有苦衷的,如今官场上出身大致排序是进士、举人、监生、吏员,再具体细分便不赘述了。总而言之越高出身的人越容易当高官美职,例如京师部院七品以上官员,百分之九十都是进士,你一个举人进去了都不好意思打招呼。
王大人当同知也好,知府也好,到了这个层次,周围官场哪还有监生出身的人,最低也是个举人了,秀才贡监简直是珍稀动物(某吏员出身才子推官表示无压力)。
所以王老大人对自己的出身向来是羞于启齿,考过贡元又怎样?秀才披了马甲就不是秀才了?
刻有贡元两字的高脚牌,以前做都没做。做他干什么,唯恐大家都忘了知府是个老秀才出身么。但是现在,王知府的仪仗中却把这张新做的贡元官牌举出来了,不知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想起石参政两次拿王知府和自己的出身滋事,李佑又忍不住第三次感慨,石参政把王知府的心伤透了!
“去,问问府尊这是要到哪里。”李佑指使长随道。
张三得了令,跑到知府仪仗队伍的末尾,一把抓住个衙役问道:“府尊去哪里?”
那衙役冷不丁被人拉住,本要发火,不过见是张三便矮了半截答道:“似是去分守道衙门。”
李佑得了张三的回禀,登时收敛了笑容,神情凝重起来。王知府抱着这个架势,这个心气,又是这个氛围,去分守道署更像是以命相搏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