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的生活重回日常,练肖协就成为了他生活的重心。
经过了肖邦的检验,小荆的肖协在技法上没问题了。但是——肖邦:“还差一点。”
差之毫米,失之千里的那种“差一点”。
曲子里那种温暖细腻的感觉,他怎么练都觉得不对劲。
这段时间里,浅叶仁每天都会在他身边报道,安安静静-坐着旁听,小孩的新去处已经定了,五条家毫无悬念获得了他的监护权,再过几天他就会离开东高,去五条家开启咒术师的生活。
没听见琴声,小孩貌似天真无邪地问:有什么问题吗,狗卷大人?”
狗卷荆看着他拙劣的伪装,感觉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不同境遇的自己:与世界格格不入、被普通人拒之门外。比他不幸的是,浅叶仁没有狗卷爸妈那样的父母,也没遇到像库洛里多那样的存在。
他忽然有些好奇,当剥离了这些幸运之后,他有可能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在医院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
脸上蒙着纱布的浅叶微微收敛了神色:“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狗卷荆愣了愣,“跟那个没有关系,你并没有任何错处。”
“不是这样的,狗卷大人。”浅叶仁认真说道:“肯定是我做错了,我是坏小孩,我说谎才会被丢在医院,引出那样吃人的怪物,被关在那样的地方,还有……被送走。”
阳光从窗户透进来,狗卷荆忽然觉得有些刺眼。小孩坐在墙角的位置,隐没在了三角区域的阴影之中。这一刻的光影把狗卷荆和他分割在了两个世界里。
“不然没办法解释为什么只有我会看到那些怪物,被它们追逐,明明爸爸妈妈和其他小朋友都不一样。”
浅叶仁说这些的时候情绪非常冷静,好像只是在描述一个既定的事实,而不是受害者似的。
狗卷荆第一眼觉得他快要和阴影融合在一起了。
眨一下眼。
浅叶仁依旧在眼前,绷带蒙住双眼,嘴角弯出一个标准的笑容?。
狗卷荆朝他靠近了一步,又一步,在那个孩子维持不住笑容面具的时候,站在了光影交界处。
狗卷荆终于知道那种无形的窒息从何而来。
在他很小的时候,当意识到自己与别人不同的时候,那种恐惧和无处诉说也曾经带给他类似的感受,只是那个时候的他就连这种情绪都无法认知。之后有爸爸和妈妈,有库洛里多,他们共同为狗卷荆撑开了一片呼吸的空间。
让他知道,不同也没关系。
世界或许很糟糕,但也有光明和温暖的存在。
后来库洛里多不在了,咒术界和咒术师的同学们也给他带来了缓冲。
直到现在。
他再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和咒术师也不一样。
有种天地间又剩下他一个的恐慌感,所有人都和他不一样。目之所及都是混沌的灰色和压抑的黑色。
除了五条悟。
不得不说,五条悟的存在确实让他重新安心下来。
唯我独尊的五条悟,哪怕自己与世界上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也只会沾沾自喜。
而浅叶仁就像没有任何幸运可言的镜子另一面。并且在经历过这些不幸之后,还要再入五条家那片丛林的、不幸的孩子。
因为太不幸,只能把原因归集到自己身上。他伪装、讨好、卖乖,隐藏所有与众不同和真实的自我——也因此疯狂。
要面对咒灵,面对这个世界上人类群体肮脏的一面,充当清洁工的角色,疯狂是一种必不可少的品质,狗卷荆是这么理解的。
所以他意识到了浅叶仁的本质,也没有在意。
不然名为浅叶仁的个体早就消失在医院里了。
当然,他所说的那些也不是自己最真实的全部想法。
真的这么想,他早就死了。
狗卷荆坐在了他的旁边,没有像小孩想象中的那样,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和态度安慰他,拥抱他,被他欺骗。
没有被安慰的小孩,却露出一种更加陶醉的表情:真不愧是我的神明大人。
“所以你在医院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觉?”
绕了一大圈,再次回到原点。
小孩也不装了,“其实还好。”
“我早就知道我的父母想要抛下我,他们害怕我说的话,也害怕我。之所以会撑着找医生,不过是为了给他们自己心理安慰,‘这孩子是个疯子’、‘是他的问题不是我们的问题’之类的吧,我对他们的自我满足没有好奇。”
“所以能拿到一笔钱,还能扔掉我这个包袱,就显得那么迫不及待。”
“在医院当然……很可怕,”浅叶仁侧头枕在自己屈起的膝盖上,脸朝着狗卷荆,“但是……当狗卷大人来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您永远不会知道那一刻,您到底有多美好。”
狗卷荆又问:“你会讨厌这个世界吗?”
“以前会。”浅叶仁的嘴角又弯起来,甜美美好地微笑,这是他这一刻的真实情绪:“但是,这个世界还有狗卷大人在。”
“有狗卷大人在,就不讨厌了。”
“虽然我也不喜欢。”
狗卷荆忽然意识到,人是一种向阳的生物,有强大的自愈性,并没有他看到的那么黑暗。
只要一点点光明,又会重新成长起来。
被五条悟和库洛里多舒缓的窒息感,在这一刻才真正退去。
“这个世界,我看到的,当然不那么美好。”狗卷荆拉他起来,一起朝着窗户坐在阳光照耀进来的位置。“如果把世界的黑暗比作夜幕,那么世界的美好就是星星。”
“希望你也能遇到足够多的星星。”
浅叶仁心里却在想:我不需要星星,我已经遇到太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