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训道,“你别跟我打马虎眼,你自己那里,究竟是怎么个章程,我不插手,总不会连问都不能问吧?”
赵瑾之道,“要以军功擢升,无非那么几个法子,祖父想必都知道,又何必问?方今天下承平,但也不是一帆风顺。西北有胡国,西南有土人,都是不安分的,时不时就想把爪子伸过来捞一把。这两个地方,一年里大小战事总有几次。朝廷秣马厉兵,正是为此。当今陛下年纪还轻,又有开拓之心,想来时机不会少。”
“你去打仗,你院子里的那个美娇娘怎么办?”赵训想了一会儿,才问。
赵瑾之额头青筋直跳,“赵相公请慎言!”
赵训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拦不住你,别的也就不多言了,你自己心里都有数。不过万事先想想家里,别总冲在最前头。你爹娘没得早,我这个做祖父的也不曾格外照拂过你,你……”
说到这里,饶是宦海沉浮、城府深沉的赵训,也有些说不下去了。
“祖父现在叮嘱这些太早了,”赵瑾之道,“陛下要挥师,少说还得等个三五年。”
一句话将气氛破坏殆尽。
赵训捏了捏鼻子,一时哭笑不得。
既然赵瑾之有了决定,赵训在饭桌上坐下来之后,便定下了基调。赵定方和赵定勉都有些意外,但老爷子才是一家之主,他决定的事,便不会更改。只不过接下来,灌侄子喝酒的劲头就更大了。
这份好意赵瑾之推不得让不得,只好接下,结果就是明明说好只小酌几杯,但等从赵家出来,已经半醉了。
这样自然无法骑马,因此赵家派了车送他回来。
到了巷子口,赵瑾之便被一阵辣椒爆香的味道给呛醒了。他揉着鼻子下车,吩咐车夫回去,自己慢悠悠的往里走。
这个味道,只有清薇做得出来。
现在长寿坊的人家早已习惯每天早晚闻着清薇家里飘出来的饭菜香气用晚饭。虽说自己吃不到,但闻着这香气,便显得自己正在吃的东西也就不那么糟糕了。实在不行,就吃两块胭脂卤肉凑数。
——做卤肉的卤汁和寻常的不太一样,隔一段日子就要更换。换下来的清薇也不倒掉,坊里哪家想要,只管来取。所以现在,众人只要舍得,每月花费几十个铜子买些肉回来卤上,便能在家里吃到胭脂卤肉了。
这东西如今传得名声大了,连京城其他地方的百姓亦有耳闻,长寿坊自然也不例外。他们借着近邻的便利,能得一份卤汁,是别处再没有的好处,自然也心满意足。
走到清薇门口时,爆香的味道里又多了其他几种调料,赵瑾之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懒得敲门,直接踩着旁边的一棵树,借力就上了墙。只是一上来他便暗道不妙,酒意上涌头脑发昏,险些就这么栽下去。
虽然到底没栽下去,但也弄出了不小的动静,清薇闻声从厨房里出来,便见他姿势诡异的蹲在墙上。
好在赵瑾之爬墙也不是第一次,清薇没看出他的窘迫,只是问,“赵大哥回来了?”
“是。”赵瑾之这会儿动都不敢动,生怕在清薇面前栽下去,那就太丢人了。偏清薇没有回厨房取,反而朝这边走了过来。靠近之后,她便闻到了酒气,不由皱眉,“赵大哥喝了酒?”
“是。”赵瑾之道,“长辈们相劝,拒绝不得。”顿了顿,终于找到了一个能打发清薇的理由,“赵姑娘,你的锅要糊了。”
清薇慌忙转身回了厨房,还不忘道,“你先回去洗一洗吧,我再猪呢比些醒酒汤,喝了会好受些。”
话音才落,就听见身后“砰”的一声。她忙转过头,墙上已经没人了。这是跳下去的还是摔下去的?清薇有些担忧的问,“赵大哥?”
“无事。我先回去了。”赵瑾之呲牙咧嘴的躺在地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扬声说道。
清薇想了想,就是真的摔了,自己也不能去扶,索性就当做不知道。于是心安理得的转身进厨房去了。
这里赵瑾之却是在心头暗暗懊恼,往后这酒还是少喝。喝酒误事,古人诚不我欺!
赵瑾之既然回来了,清薇这里自然也就加快了速度。等赵瑾之沐浴更衣,爬楼梯翻墙过来时,她的菜已经可以上桌了。临时用柠檬汁调制的醒酒汤酸得赵瑾之有种牙齿都要掉下来的错觉,见爆得又香又辣的的螺蛳端上来,便忍不住夹了一个放进嘴里。
酸味倒是被冲散了,但那股香、辣、咸、鲜的味道太过霸道,强势的占据了口腔,直冲入肺腑之中。
赵瑾之辣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半晌才吐出一个“好”字。不过适应了之后,便觉得这种味道简直能让人上瘾,吃了一个还想吃下一个。于是不知不觉间,一大盘螺蛳就被吃得差不多了。
赵瑾之这才注意到,清薇竟没怎么动筷子。
“赵姑娘见笑。”他放下筷子,“回去光顾着喝酒,没怎么用东西。”
也不知是醒酒汤的效果,还是爆炒螺蛳味道太刺激了,他现在已经没有了半分酒意,显得十分清醒。
“无妨。”清薇说,“还有两条鱼,一条是糖醋的,另一条炖了汤,煨了鱼片粥,赵大哥正好喝一点,暖暖胃。不过,怕是要请赵大哥帮忙拿过来。”
糖醋鱼盛在盘子里倒还好,砂锅鱼片粥还在火上,又烫又沉,清薇却是没有办法的。
赵瑾之仿佛不怕烫,直接伸手将砂锅从火上提了下来,拿到了外面的桌子上。
清薇一直盯着他的手看,“赵大哥小心些,别烫着了手。”
赵瑾之放下砂锅,将手伸给她看,“不要紧,我皮糙肉厚,烫不着。”见清薇不说话,只得又道,“其实是使力的一个小技巧,烫也有些,但没有那么严重,最多微微发红,过一会儿就好了。”
清薇这才点点头,小心的将密封的砂锅打开。鱼片粥的香气弥漫出来,赵瑾之便顾不上说话了。
两人盛了粥,坐下来吃饭。清薇才问,“赵大哥的武艺,是跟谁学的?”
她也是今天才意识到,赵瑾之从前总上下楼梯,多半是做给自己看的。以他的伸手,似乎根本不需要。没见醉了还能爬墙么?她在宫里时倒也听说过一些传言,说护卫皇城的上四军如何如何骁勇,武艺出众。从前没有明确的认识,这会儿才算是对上了。
赵瑾之道,“我师父是京畿一带有名的拳师陈耀祖,因听过祖父之名,才愿收我做记名弟子。不过我从十二岁拜师,二十岁出师下山,只跟着师父学了八年的时间。其他刀枪剑戟,都是后来在军中,跟着旁人胡乱学的。”
清薇点头,“我听过这个名字。原来赵大哥是陈家拳传人,失敬。”
“传人不敢当。只是个把式,勉强不丢人罢了。”赵瑾之谦虚道。
见清薇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语气和神态都是少有的活泼,很显然对这个问题十分感兴趣,他心下一动,便道,“赵姑娘若是不嫌弃,我趁兴耍两趟,可好?”
“可以么?”清薇眼睛一亮,却又有些迟疑,“这是正经的功夫,以此娱人,怕是不妥。”
“不过朋友间助兴而已,说不上娱人。我们也并没有这样的忌讳。”赵瑾之道。
清薇这才放松了表情,期待的看着他,“那赵大哥就请吧。是否需要将佩剑取来?”
“不必。”赵瑾之左右看了看,见旁边放着一块木板,一头细一头宽,倒有些像刀的形制,便抓在手里,道,“这个也勉强一用。”
他将自己会的十八般武艺都耍了一遍,最后扔了手里的木板,打起正宗的陈家拳。一趟拳打完,气血活络,身上仿佛有热气蒸腾冒出。看得清薇大为惊讶,一双眼睛一直停在他身上。
举凡男子,在心上人面前,都不免会想表现出自己的强大和可靠,所以赵瑾之也不避讳,任由清薇打量。心中得意的同时,也生出几分明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