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下午两三点钟的阳光耀眼,透过会议室落地窗前厚厚的墨绿色天鹅绒窗帘撒进一两束雪白的光柱,仿佛是为了弥补自然光线的不足,早就有人在会议前点燃了一两盏壁灯,天花板上用青铜雕铸的鹰隼浮雕铺开了庞大的羽翼,鸟瞰出席会议的军政检三界要员。
“这是洛瓦大公的授意,还是汉密尔男爵的权宜之计?”
椭圆形的会议桌一端,皇帝翻阅面前的材料,身上的军服佩金银两色绶带、两色领花,黑底红面的披风象征着亚格兰军队最高阶级元帅军衔。
亚格兰注重军权与王权的统一,皇帝本人兼任王国元帅,国防部总长仅授予一级上将衔,皇家鹰隼纹章不仅仅是王权的象征,亦是亚格兰军队的象征。
“不排除汉密尔男爵的私心,但下官认为,不管是何种情况,都可以为我所用。”年轻的外务卿站在桌边,拨了拨一头柔软的淡紫色头发。
“安妮卡公主那边怎么样了?”
“她接受陛下的条件,但前提是我们必须帮助她夺回塔伦的统治权。”
“竟然能成为双方竞相拉拢的对象,朕还真是荣幸,嗯?”皇帝的脸上浮起莫测的笑意,用眼神示意法贝伦坐下。
“这一年来古格内战不断,想来也不会有余力顾及吧,求助亚格兰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修格·埃利斯挑挑眉,“希望结果不要让他们失望。”
“那就要靠诸卿的努力了。”皇帝冷言,苍冰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凌厉气息让在座的臣僚浑身一凛,他站起来,单手撑住桌面,另一手在中央的沙盘上掠过,“整个塔伦面积总共加起来抵不上亚格兰一个较大的行省,但地理位置却相当重要,长久以来它一直是亚格兰与古格势力的势力的制衡点,一旦我军打通南方的通道,那么古格即便面来自西、南两面的包围,当然,朕的打算,不仅仅是打通塔伦通往古格的要道而已!”
除了国务省三长官与一些隐约知情的宿将重臣,在座的其余人隐约听出皇帝话外之音,微微变了表情。
“也就是说……陛下是想……”菲利特皱紧了眉,终于在皇帝接下来的话里证实了他自己的猜测。
“不错,朕要的,是塔伦的控制权,名义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实质!”寒冷的光芒在苍冰色的眼睛里一闪,“接受塔伦使者的谈判,派遣军队护送安妮卡公主进入塔伦进内,然后通过安妮卡提供的信息,迅速占领塔伦境内各大要塞!接下来的事情,想必诸卿都能够想到。”
“横穿塔伦腹地直捣古格的辛加要塞?”
答案呼之欲出,依然有人倒吸口冷气。
柯依达淡淡的扫了一眼与会人员,对上侧首边上隔了好几座位的卡诺递过来的眼神,微微抬了抬嘴角,心照不宣的表情。
“陛下,这就要对古格用兵了么?”参谋席有人发问,新任的参谋长路拿·萨默斯男爵刚刚从亚格兰军校调任过来,此前是军校的战略战术课导师,本人年逾四旬,曾经亦是一员战风稳健的宿将。
“机不可失!”皇帝冷冷地扫了一眼这名刚刚上任的参谋长,原谅了他久离中枢而对上意的不敏感,“如果等到弗雷安·盎格鲁公爵彻底扫清反对势力腾出精力向西陲施压的话,那么我军就会处于极为不利的状态!”
“但是陛下,我军对塔伦的军事行动势必会引起古格的注意,如果他们有了防备……”
“朕不会让他们有这个机会!”皇帝站直身,凌厉的目光一排排的扫视过去,“安妮卡公主进入塔伦境内之后,朕,会亲自参加西防军的阅兵仪式!”
“陛下!”
这一次不仅仅是在座的宿将重臣,就连会议开始时一直淡定无波的柯依达都几乎在一瞬间变了脸色。
卡诺·西泽尔敏锐的直觉,皇帝的决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即便距离中枢最近柯依达也没有在事先受到任何信息。
这场最高统战会议,实质上不过是皇帝与几位心腹商议之后的战略部署会议,而其中最为重要的环节,即便是直接执行人柯依达也毫不知情。
“陛下是要以自己来吸引古格军队的注意力吗?”菲利特皱紧了眉头,手掌握成拳,“就算现在拉格龙河正值夏讯,古格驻军不敢轻易渡河开战,但那也是距离战场最近的地方!”
拉格龙河的汛期不适合古格军渡河作战,但他们却不得不在沿岸部署更多的兵力来防备西防军突如其来的重兵压境,从而无法无力顾及塔伦边境的辛加的要塞,但是一旦辛加要塞失手,那么拉格龙河势必流血漂橹!
“如果那不是战场的话,朕也就不必去了!”皇帝冷笑“诸卿想说的,朕都能猜到。但是,朕身为亚格兰的皇帝和唯一王国元帅,只是躲在帝都无偿的享受将兵们用血肉铸就的武勋的话,就实在有愧于亚格兰的鹰旗!”
“但是,目前帝都的局势刚刚平定,而皇妃陛下又即将分娩,皇帝陛下在这个时候离开实在是不便,还是让柯依达公主殿下或是其他的军长大人代劳吧?”一直沉默的监察长官埃森·凯瑟侯爵终于开口,破天荒得赢得了一片附和之声。
“正是,陛下是千金之躯,征战杀伐请让下官等代劳!”菲利特第一次觉得平日阴测狡猾的监察长竟也有可取的地方。
一直以抱着胸斜斜靠在高耸的椅背上嘴角挂着玩世不恭冷笑的蓝德尔·斯加奥终于调整了一下不雅的坐姿:“让主君暴露在敌军的炮火可及之处,实在不是一名正直忠诚的臣僚所为啊,陛下?”
“蓝德尔卿,朕怎么记得以前这句话的版本是:永远将自己的胸膛面对敌人而把背影留给自己的友军,能够追随这样的主君实在是臣等的荣幸啊?”忽视掉“神枪”突然僵硬的石化笑容,皇帝微微扬起嘴角,扫视了一圈表情丰富神态各异的臣僚,缓了缓,“诸卿应该知道,此战对于王国的意义。”
霎时沉默,闷热的夏天窗帘纹丝不动。
上一次针对古格的大规模战争可以追溯到近二十年前,王国历208年的第六次“临川会战”几乎成为当时所有亚格兰人的噩梦。
皇储威森公爵殿下阵亡,二十万帝都子弟命丧临川。
是悲壮的挽歌,亦是奇耻大辱。
此后每一批王国军人皆被灌输以奋发雪耻的信念,尽管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有心而无力。
于是面前即将来临的战斗,便被赋予绝不寻常的意义。
“雪耻之战,曾被寄予太多的希望。”低沉而富于磁性的嗓音响起,冥冥中仿佛有魔力作为支撑,“在对诸卿作出要求之前,朕也必须以身作出表率,先父威森公爵殿下败于临川,但是朕绝不会负于拉格龙河。”
“诸卿如果相信朕,就请竭尽所能的相助朕,而不是把时间和口水浪费在阻碍朕的脚步这样的无谓的事情上!”
壁灯炽热的光照射到皇帝英挺的五官,在对面墨绿色的窗帘上勾勒出清晰俊朗的轮廓来,仿佛一尊英武有力的神袛雕像。
柯依达的脸色连变了几遍,终于克制住开口的冲动,淡淡的叹了口气。
皇帝的目光落在她有点僵硬的脸上,又别开去:“如果诸卿已经没有意义的话,接下来就来谈一下具体的战略部署,柯依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