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观是座上年头的老观,地势偏僻,往城郊西行数里方至。前靠金明池,后倚演武庄,依山傍水,景致清幽,倒是个修身养性的好所在。一路上见着不少羽衣黄冠,三三两两,南腔北调,皆往山门而去。潘盼心下纳闷,掉过脸问甘玉兰道:“今儿甚么好日子,招来恁多游方道士?”
甘玉兰见怪不怪:“每回来,人都多。东京的道观大半是子孙庙,十方丛林仅此一处,外地来游方的都在这边儿挂单,自然热燥些。”
“啊?”潘盼惊愕,“那你师伯是……”
甘玉兰讪讪一笑:“他老人家在清风观挂单十余年了。”
吃了十多年霸王餐?!傻得高明吖……潘盼疑窦暗生,复又试探道:“尊师莫非也是?”
“我爹就我师父。”甘玉兰白她一眼,“我爹可不是道士,师伯也是十多年前才出家的。”
“哦,哦。”潘盼讨个没趣,不再多话。
二人经律堂绕到后院,甘玉兰拦住一个洒扫小道:“这位道兄,我等有要事求见许达道长,劳烦通传一声。”
道童生得眉清目秀,抬眼打量了她俩一阵开口:“许道爷吩咐,他近日闭关,不见外客。”
甘玉兰柳眉倒竖:“云水堂七号参房对罢?倒是要看看,谁能拦得住我?”言罢,扯上潘盼便往内殿闯。
那道童看着两人风风火火的背影,目瞪口呆了片刻,小声嗫嚅:“许道爷还说了,擅入参房者,大刑侍候……”
到了参房,甘玉兰也不打板,飞起一脚踹开屋门,高声道:“师伯,你给我出来!”动作之威猛,举止之野蛮令潘盼也自叹弗如。无有人应,她径直冲入里屋,瞅见她师伯正捧卷书册在窗下读得入神,忙上前道:“师伯,出人命啦!”
许达半低着头不理,甘玉兰跺脚,伸手抽去他掌中书卷,嗔怪道:“师伯,别玩了。把软筋散的解药给侄女罢!”
说时迟,那时快,这书册一抽,只听“咔”地一声响,屋顶竟当头罩下张丝网,将甘玉兰笼了个结实,又倒拎着上去,悬悬儿挂在房梁上荡悠。而那唤作许达的白胡子老道仍是坑着脑袋,默不作声。
“师伯!你放我下来!”甘玉兰竭力挣扎,丝网却似有粘性,将她越缚越紧,跟个肉粽一般滴溜溜打转。
潘盼哆嗦着凑近:“道,道长……”悄眼一睨,方知上当,眼前压根儿不是活人,竟是个栩栩如生的灯草芯子,蒙了面皮,套了身道服罢了。她仰头看甘玉兰,结结巴巴道:“甘……甘姑娘,是……是个假人……”
窗边倏而探进个脑袋,头顶逍遥巾,歪系莲花冠,方面大耳,胡子拉碴,嘿嘿怪笑道:“死丫头!臭丫头!叫你偷我的药,非吊你三天三夜不可!”睇向潘盼,阴阳怪气又道,“哟嗬,丫头还找了个帮手来?成成成,你们慢慢折腾,道爷我困觉去嘞!”人影一晃,早闪没了。
“师伯!”甘玉兰大叫,引来一众小道士扒在门口探头探脑。
“甘姑娘莫急,我这就去借挂梯子,把你弄下来。”潘盼摸下巴,求助的眼神瞟向门边看斜头的,告个揖道,“诸位道爷,能不能……”话音未落,“哄”一下,众人作鸟兽散。潘盼无奈,追出去揪住跑得最慢的一个,“喂!帮个忙啊!”
小道士瞪圆了眼睛,战战兢兢答话:“许道爷……观里没人得罪起……施主,您就别难为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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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玉兰高声道:“不用白费劲儿,这破网乃冰蚕丝织就,刀剑难断,你先找我师伯讨解药去罢,他还能把我吊死在观里不成?”
潘盼惟有点头称是,拽着道童又问:“你可晓得许道长上哪去了?”
道童犹如受惊的小鹿,脑袋晃得跟拔浪鼓一般。
“你是不知道还是不说?”潘盼拿他没辙儿。
道童神情踌躇,吞吞吐吐道:“就……就连监院,都曾被许道爷整得上……上吐下泻,小道万不敢……”
“行了,行了。不拿你为难。”潘盼挥手打断他,碧眼珠子一转,装作若无其事:“许道长平素爱在哪里歇息?”
小道士脱了钳制,面色一松,信口应道:“许道爷忒喜欢在老君堂后园子打盹。”
“唔,谢了。”潘盼轻拍道童肩膀,见他一脸追悔莫及,忙安慰道,“没事儿,许道爷那,我不告诉他。”说着,便出了参房,往外堂走。
老君堂在道观西路,从云水堂出发,横跨三清、四御、元辰,近七八座殿阁,潘盼兜兜转转小半个时辰,方才找到了后园子,见着那老不修似的癫道。
阳春依三月,草长莺飞,园内花木郁郁葱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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