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花蝶掏心窝子演了那么一出,潘盼的戒心也消去不少,半倚着树干打了个瞌睡,一眯瞪已是晨星闪烁。
“喂,走了,上大名府。”花冲走近她招呼道。
“嗯。”某人梦呓一声,未有醒转迹象。
“再不动身,那帮人要追来了啊。”花冲俯身在她耳边提醒道。
潘盼闭着眼答:“噢,你先挡一会儿,我就来。”
花冲没法儿,歪头打量于她,瞅见她腰间系了个褡裢,灵机一动,伸手去抽:“你的盘缠不见了。”
“银子!”某人哀嚎着跃起,反手一捞,包袱还在,双目炯炯瞪向花蝶,“你一惊一乍地作甚?”
花冲哈哈一笑,大步前走:“该出谷了,莫非你想待在山坳里当野人?”
潘盼狠剐他一记,惟有老老实实跟着,花蝶带的路极为偏僻,暴走了大半个时辰,仍是在杂草灌木中穿行。合上大半日水米未进,只觉肚腹痛如刀绞。
“喂,你识得路不?穷在这荒山野岭转悠……”她煞是不满地问。
“快了,再有个把时辰,便能到渡口。”花冲答道。
“还要一个时辰?!”潘盼听了这话,好比迎头挨了一记闷棍,眼前几点金星闪过,便一屁股瘫坐在地。
“哎,你这是咋了?”花冲唬了一跳,忙折回关切道。
潘盼绿目呆滞,瞟了瞟花冲和他怀里的孩子,挥挥手作凄凉状:“我死在这里算了,你们逃命去罢……”
花冲知她疲累,有心激将于她:“你还真是娇贵,这都瞎子磨刀见着亮了,反拖着不动。”
哪晓得眼下潘盼,体力与意志均已濒临极限,被他轻轻一触,瞬间溃堤决坝。
她捶地痛哭:“你们凭什么对我吆来喝去的?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没吃没睡的四处折腾……还亮,亮你个p,跟着你这采花盗去大名府,人家官差不把咱当同伙才怪!”
花冲被她劈头盖脸一顿抢白,讪讪回道:“别介,往常咱那小日子过得还挺滋润的,就打撞上你之后,才背了点……”
“你!”潘盼气苦,索性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你甭在我面前栀子花茉莉花的,反正咱是爬都爬不动了。”
花蝶益发没辙,苦笑道:“此地不宜久留,你若是实在走不动,花某背你如何?”
“你说的。”潘盼精神一震,“可别反悔!”
花冲没料着她应得如此爽快,只得将阿烈在胸前系好,硬着头皮弯下腰道:“我背你一段罢。”
潘盼也不客气,八爪鱼似的绕上花冲脖子:“走罢。”
“呦,瞧不出你瘦成这样还挺沉。”花冲咬咬牙,艰难起身。
“呦,瞧不出你背过的人还挺多。”潘盼满不在乎回敬。
她伏在花蝶背上,倒也心安理得,这人饿过掉了,肚子反不觉得难受,潘盼自我感觉好些了,便思忖着还是下来走罢,别把这小子给压死了……他要是压死了,咱在这山洼洼里也转悠不出去吖……略欠了欠身,在花冲背上轻拍一记:“放我下来……”这一拍可不要紧,她霎时看清殷红的血迹已将花冲背上染得斑驳一片,始才记得昨日此人背部是中过暗器的。“喟,你没事儿罢?!”她赶紧从花冲背上滑落。
花蝶如释重负,边喘边道:“无……无妨,花某权当是背了一担大米。”
潘盼一脸黑线,刚酝酿出几分感激之意,刹那被花冲这朴实的比方给打击殆尽。
又行进了一会,花冲指着不远处一座姿态奇特的山岩,笑道:“看,鹤嘴岩到了。”
潘盼向前方望去,只不过一块稍有突起的巨石罢了,颇不以为意:“我看鸡嘴、鸭嘴都能叫得。”
“那边风景可好,走,过去瞧瞧。”
“甚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看风景?!”潘盼尖叫,把花蝶推下山的心都有了。
“过去你就明白了。”花冲伸手拽她衣袖。
潘盼扭怩甩手:“喂,你别跟咱拉拉扯扯的哈!”
攀上高处,放目远眺,碧水环练,数点白帆,依稀看见一块石碑,上书“西津渡”三个隶字。
“渡口哇!”潘盼激动得揪住花冲衣襟出力摇晃。
“我说你也别跟咱拉拉扯扯的。”花冲指指熊爪,揶揄出声。
“哼。”潘盼自知失态,又猛揪一把,才悻悻松开手去。
“人到山前必有路。”花冲笑得眉眼弯弯,一瞬间竟让色女移不开眼光。
她猛咽一口唾沫接道:“有路就有丰田车。”
“丰田车?”花冲疑惑道,“马拉的还是牛拉的?”
“啊啊啊——”某人终于清醒,慌忙改口道,“我是说船到桥头自然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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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花蝶出手阔绰,包了条渡船直往瓜洲,上岸又换乘马车,未出几日,便风平浪静地抵到大名府。二人寻了间不起眼的客栈入住,潘盼仍干她的老妈子营生,窝在店里照看阿烈小儿,花蝶则时不时去街面上打听消息,接连两天,也未探出个子丑寅卯来。
这一日午后,二人在店堂进些茶食,瞄瞄周边,坐客甚是稀少。潘盼率先沉不住气,抱着孩子朝花蝶身旁挪挪:“喂,你说他爹会不会……”
“会怎么样?”花冲慢悠悠啜着茶水,明知故问道。
“这都好几天了,倘若……”她挠挠头,支吾言道,“我是说万一么,他爹要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该……该……”
“该作何打算,是罢?”花冲睇她一眼道。
“啊,对!”潘盼忙不迭点头,“这娃儿怎么办呐?”
“噢,你和他一道来的,他路上就没关照过你么?”花冲顾左右而言他。
“跟着咱肯定不行的哈!我武功又不济……”她赶紧撇清干系,把大帽子往花蝶头上扣,“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爹怎么地也救过你一条命罢?这孩子,怎么地你也得担待着罢?再说了,你又去过关外,你不照看谁照看呢?”
花冲顺手接过孩子,潘盼心下窃喜,暗道这烫手山芋总算是甩出去了,正自鸣得意着,倏听他低低说道:“来了一圈人,也不知是冲着谁的?”
潘盼骤惊,环顾四方店堂,不知何时竟冒出许多人来,皆在依窗靠门的位子入坐,倒是把个进出之路给封得死死的。观装束,僧道俗儒;看兵器,五花八门,虽说不曾发声,那气场无怪乎在说“我们是高手,你们走着瞧”。
客栈掌柜三十来岁,是个屡试不第的酸秀才,没见过多少阵仗,猛瞅着客似云来的场面,心中欢喜得紧。一把推开小二,拎着茶水壶子乐呵呵迎上:“敢问各位大侠,此番莅临敝店,是打尖呢还是住店?”
一长相山寨的猛男对此颇不耐烦,从腰间抽出柄九背三环大砍刀,往桌上那么一插:“呔!”没站住。猛男脸红到络腮胡子,“呔!”又一插,这下却有些用力过猛,那枳木几子本不甚牢固,哪经得住连插是插的,“吱”、“叽”两声便支离崩析。
掌柜只道是遇上强人,吓得一个劲哆嗦:“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如此情景,潘盼煞是想笑,又不敢出声,无奈坑了脑袋咬牙憋着。那花蝶却不安好心,“哈哈哈!”笑得肆无忌惮,将一众目光全吸引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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