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人马背上得江山,一朝落地生根,礼佛之心与汉人较之更甚。至统和年间,朝中达官显贵皆以修建家庙,立佛乡里为荣。蓟州玉田韩氏一族,于景宗年间,出了个重臣韩匡嗣,官至上京留守,并封异姓王。在其告老还乡后,深感前半生杀戮过重,故而潜心向佛,延请高僧,并斥巨资重修独乐寺。孰料,才修完一座山门,老爷子便往生极乐去也。好在他有个还要牛逼的儿子——韩德让。牛逼到何种程度,不但太后娘娘喜欢,就连圣宗皇帝耶律隆绪都视若亲父。他秉承先父遗志,陆续敦促兴建了观音阁、韦驮亭,僧房、配殿逾近百数。数十载风雨历尽,使得原本名不见经传的独乐寺,一跃成为辽国境内屈指可数的佛门胜地。又盖因观音阁供奉了一尊金身大观音像,信男信女们多称之为大佛寺,久而久之,独乐寺反倒少有人知。
山门高耸巍峨,服饰各异的信众进进出出、络绎不绝。丁二手持鞭梢,指一指路旁兜售冥器的货郎担子,对白五道:“劣兄去附近寻棵桩系马,有劳五弟上前头置办些香烛等候。”
锦毛鼠由车辕纵身而下,点头爽快道:“小弟依得。”
潘盼心中一悚:好容易捱到大佛寺门口,臭小子这时候支开五耗子,搞的甚么名堂……嗳呀,耗子哥哥,你可得等等咱哇……当即顾不得许多,摸索着攀上车辕,手忙脚乱地,便要朝下爬。
这女人当真是……惊世骇俗……丁兆蕙皱眉上前,一手从身后扶稳她的腰,一手托住她的一支胳膊,由车辕拽下来,重又塞回车厢。
潘盼明知大势已去,仍抓着帘子不死心道:“你拴你的马,我要和白大哥一道买香烛去。”
丁兆蕙强行合上车帘,没好气道:“五弟早走远了。”
潘盼大为怄恼,背靠厢板,缩坐在角落里,双手紧紧捏着一顶帷帽。
那晌,双侠已系好马匹,掀开帘子,朝她伸出手道:“下来罢。”
潘盼迟疑地哦了一声,攥着帷帽的指节已有些发白,却迟迟地不曾将手递出去。
双侠见她如此模样,不禁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探身入内,捉住她一只细腕,将她打横抱出车厢。
一刹那间,心神竟有些恍惚。潘盼喘息着退了两步,匆匆站定。
丁兆蕙近前两步,从她手里抽出帷帽,轻扣在她的脑袋上,追问道:“巴巴儿地要来大佛寺,真的是为了还愿?”
定然是能还就还,当穿则穿……潘盼不假思索地点头:“是啊。人神共鉴。”
双侠抿嘴瞧她,并不作声。
潘盼嗫嚅着道:“哥哥……可是不信?”
丁兆蕙轻轻叹了口气:“你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潘盼大窘,声若蚊呐:“嗯……那……不说也罢……”
“莫要听白老五的,安心与我回茉花村。”丁兆蕙将剑鞘递送过去,引她前行,认真道,“你担忧的那些事儿,桩桩件件,我自会一一摆平。”
“你……”一时间,潘盼心头五味杂陈,愣愣地不知道些甚么是好。
“可是信不过我?”双侠摇一摇剑柄问。
潘盼握着剑鞘的手底已沁出一层薄汗,骤然一晃,滑腻得险些抓不住:“丁二哥……要听真话么?”
双侠哑然失笑:“洗耳恭听。”
潘盼深吸一口气,正色道:“真话就是,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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