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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堂屋,襄阳王上首坐了,接过春柳敬上的雨花茶,掀了掀盖碗道:“不必拘谨,夫子坐。”
“谢王爷。”青衣男子揖首,退行至左侧末席入坐。
元翠绡侧立在门沿,斜睨过去,只觉这背影极其眼熟,奈何一直未照上正脸,心底早急得抓耳挠腮。
襄阳王下颔微微抬起,居高临下的口气道:“翠绡,还不给夫子看茶。”
“是。”元翠绡回首,见夏蝉端了个茶盘,站在屏风后头,快步上前,一把夺过,火急火燎地朝疑似熟人这边儿赶过来。
许是步子迈得大了些;许是今儿新上身的裥裙长了些,总之,待元翠绡看清眼前这张脸,脚下一个趔趄,茶碗顺势,已朝此人胸口飞了过去。
那夫子反应倒是快,也不慌乱,平抻半幅衣袖,临时充个托盘,将袭来的茶盏稳稳接住了,平静地目光投向元翠绡道:“小娘子当心。”
怎会是他?!
元翠绡匆匆站定,强捺心头惊疑,朝向赵爵,惶恐道:“女儿失态,女儿知错。”
“哼!”一幕闹剧尽收襄阳王眼底,他拉长了脸,喝斥道,“你哪里是失态,你倒是何时有过态!”指一指青衣人又道,“这位是府上幕宾沈仲元沈先生,打今日起,便是你的西席了,还愣着做甚么?速速向夫子赔罪!”
凭甚么你们个个儿对我颐指气使……凭甚么我就得终日惴惴做小伏低……元翠绡很想翻脸来一句:姑奶奶不陪你们玩了……然后在众人惊怔绝倒的目光中夺门而出……耳边似有个声音回响:随我回去罢。回到你本来的样子;亦或是你愿意的样子,自个儿乐意便好,再不必担心旁人的眼光……
泪水快要由眼眶内泛出,元翠绡吸溜两声憋了回去,咬牙切齿地想: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转向沈仲元,敛衽施礼道:“学生元翠绡拜见沈夫子。适才叨扰夫子,实属无心。还望夫子顾念师生情谊,宽宥则个。”
沈仲元不动声色饮了口茶,虚扶一记道:“小娘子请起。那就加罚五遍女训罢。”
好你个落井下石的小诸葛……
“是。”元翠绡双手在袖底握掌成拳,面上仍是恭敬道,“夫子雅量,学生感激得紧。”
襄阳王拂袖起身:“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你好生呆在屋子里抄录思过。为父得空,随时会来抽查。”看一眼沈仲元又道,“沈先生素有‘小诸葛’之名,本王这个孩儿,便有劳你费心(调)教。她先前受过头伤,虽说偶尔失忆顽劣了些,大部分时候还是机灵懂事的。”
咱没有听错罢……这假爹鼓捣个甚么名堂……元翠绡偷觑沈仲元神色,却见其一脸云淡风轻道:“王爷爱女璞玉之质,稍加雕琢,必成大器。仲元定当竭尽所能,不负王爷所托。”
“如此甚好。”赵爵含笑点头,“你们师生再叙叙,本王先行一步。”
众人齐声道:“恭送王爷。”
沈仲元只觉着面前的元翠绡,美则美矣,却浑身透着古怪。到底怎么个古怪法,又有些说不上来。然则赵爵一向胸怀城府,行事更是隐秘,此番安排,究竟有何深意,着实令人捉摸不透。他看了看元翠绡,但见其一双滴溜溜的眼珠子放着光,正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打转,不由十分心塞。
元翠绡呲牙一笑:“茶快放凉了,给夫子换盏热的可好?”
沈仲元听来,只当是看茶送客,正是求之不得,忙摆手道:“不必了。小娘子尚须抄录女训,时间紧迫,为师岂能耽搁。今天的课,就上到这儿罢。”说着,掉头便走。
元翠绡眯缝着眼睛,瞅着那道青色背影,出了堂屋,穿过中庭,快要跨越垂花门之际,方大声喊道:“夫子留步!”
她满意地看着小诸葛身形一僵,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便笑着冲其连连招手。
沈仲元无奈回转,对上笑逐颜开的女学生,硬着头皮道:“呼唤为师,所为何事?”
元翠绡偏头望着他道:“夫子不是让学生罚抄女训么?”
“吭吭。”沈仲元轻咳,“那你还不快去。”
元翠绡一脸无辜:“学生也作此想。这不正要向夫子讨教,女训都训了些甚么?”
沈仲元一时语塞,终于悟到些,为何会觉着她古怪的缘由:眼前之人,除了相貌,何来半分女儿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