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我,旁人可无法理解你的苦心。不信,你留神那个丫鬟就是。”
“姐?”
佟秋雁无奈苦笑:“我这里的人,还有你的丫鬟,都是蓝妃安排的。妹妹,你该懂得。”
佟秋水想起白日暖阁里如瑾失望而淡漠的眼神,还有那句“与我无关”。同住一府,共同侍奉一个男人,彼此之间,真能无关么?原是不能的啊。就像母亲对待家中几个姨娘,口里说着不在意,总还要寻机使些小手段,以巩固自己正妻的地位。
如瑾,和她,在不远的将来,也要成为这样的关系了么……
……
夜色清沉。
晴朗的好天气,夜空也是璀璨的,星辰像是银钉子洒满了幽蓝的绒锦,被将圆的月亮一照,就像是隔了一层纱。如瑾睡在秦氏这边,小小的暖阁,烘着银碳火笼,一室温暖如春。
隔着两间厅堂不远,那边就是秦氏和小囡囡的房间,隐约有稚嫩的呀呀声传过来,温馨极了。大概是适才贪看星月受了凉气,回屋安寝后,如瑾就觉得腹中一阵阵的疼,让丫鬟弄了两个汤婆子,脚下一个,怀里抱了一个,这才好些。
碧桃一边给她掖被子,一边嘀咕抱怨:“姑娘不知道自己什么身子么,这时候还不注意,奴婢就不懂那星星月亮有什么好看。”
如瑾听得笑眯眯的,所有这些丫鬟,只有碧桃偶尔敢说几句这样的话,每次回家,都是她自告奋勇地值夜,今夜也不例外。唯有真正贴心的人才会这样。吉祥有了彭进财,也不知碧桃日后会嫁给什么样的人,眼下一时还真没有合适的。
如瑾睡在架子床上,碧桃陪侍在不远处的小榻,熄了灯,主仆两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说些家中琐事,渐渐的,更鼓声声,困意就袭了上来。明玉榭内外俱都安静,偶有一两阵夜风拂过窗台,吹动越冬的竹发出沙沙之声,加上火笼里热碳轻微的哔碌,一切都是催人入眠的声响。
碧桃先睡着了,如瑾隔了一会也朦胧入睡,新晒的被褥有日光松软甜香的味道,无端让人安心。
恍惚间,似有什么贴在背后,温暖的,坚实的。她下意识地靠了过去,轻微扭一扭身子,寻找一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半夜里,是被一声惊呼弄醒的。
如瑾迷茫张眼,床帐子敞开着,正好看到碧桃拎着火笼的罩子站在不远处,大概是起来照看炭火。“怎么了?”如瑾闭了闭眼适应烛火的光线,再张开,发觉碧桃似是一脸惊恐,直直瞅着自己发呆,不由疑惑。
“姑、姑娘……”碧桃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怎么回事?”如瑾觉得很奇怪,不由拥被支起身子,这一起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动一动腿脚,发现碰到障碍,似乎又不是汤婆子的触感。
她就扭头去看身后。
“……”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就往床外躲,几乎掉下床去。
床上竟然有别人,看身形还是男的!
如瑾只扫了一眼,心就几乎跳出了嗓子眼儿,躲开的同时伸手到枕下,将习惯性藏在那里的锋利簪子拽了出来。
“哎,小心点儿!”
男人一伸手,将马上要掉到床下的她捞了回来,握着她的腕子一用力,卸了簪子。“吓着了?”温热的气息吹在她耳边。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怀抱,如瑾这才勉强定了定神,认出这人是谁。
“王爷!”不由暗自咬牙。
什么毛病,竟然深更半夜闯进房间,悄无声息睡到床上来。很好玩么?怪不得碧桃只叫了一声就不再喊嚷,原来不是吓傻了,是认出了来人。
门外响起细微的脚步声,继而有人敲门,是在厅堂值夜的丫鬟,“姑娘,出什么事了?”
如瑾登时发急,看看完全没有闪避意思的长平王,只得朝碧桃眨眼。
好在碧桃没有完全呆愣,踌躇一瞬,立时朝外喊:“没事,是我被火笼烫了手。”
“要找药膏抹一抹吗?”
“不用不用,不严重,去睡吧,别扰了姑娘。”
门外丫鬟就走了。如瑾松口气。这要是让人知道长平王半夜潜入她的睡房,该怎么揣测她们啊!好好的王府不住,回到娘家来……来幽会?真是丢死人了。
长平王竟然没有一丝自觉,竟还冲碧桃微微颔首,“这丫头还算机灵,怎么没跟你做陪嫁?”
如瑾心头升起一丝邪火,登时就说:“但凡有点机灵的,都要进王府吗?”一面推开他,从他怀里挣出来,拥被坐得远远的。
这一拉开距离才发现,长平王竟然就躺在她的被窝里,而且只穿了一身单薄的中衣……他是怎么进来的,宽衣上床,竟然都没惊动人?这个家伙很习惯做这种事吗?
碧桃拎着火笼罩子呆立,走也不是,站也不是,一时手足无措。长平王挥手:“去睡你的,不用伺候。”
去哪里?回榻上睡觉?碧桃看看距离架子床很近的小榻,哪好意思过去。“奴……奴婢出去睡,姑娘有事随时传唤。”说完逃也似的跑了。
如瑾本来只是生气,被她这么一闹,到底不自在脸红起来,下意识地往床边挪了挪。
“王爷怎么来了。”
“哄妻子回家啊。”长平王答得顺溜。
如瑾失笑:“王爷以为我是吃醋跑回娘家的?”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
“那是为什么?”
“铺子要看顾,亲人要探望,顺带出来逛街透气,我有我自己的事要做,王爷多心误会了。”
说了几句话,如瑾稍稍缓过一点,惊悸和尴尬渐渐退去,换了正常的态度。
长平王目光灼灼盯着她看,似乎非常不信。她就任由他看,还问:“王爷喝茶么?我去倒茶。”说着起身去了茶炉上头拎了壶,将温热清透的茶水倒进马蹄碗里,奉上。
长平王接了茶盏放在唇边摆弄,一瞬不瞬盯着她悠然的脸庞和薄寝衣下若隐若现的曲线。净瓷似的脸,披散的青丝,潋滟双眸里全是平静,怎么看都不像吃醋的样子。
“你真不在乎?”他微微拧了眉头。
如瑾自己倒了一碗茶,喝了,走到碧桃的被窝里去拥被而坐。“王爷指什么?”
“你知道。”
“我不知道。王爷知道么?”如瑾笼紧了被子抵挡凉气,轻轻的说,“王爷如果知道,怎么事前不想想呢,事后却来问我在不在乎。”
“看,你还是在乎了。”长平王舒展眉头,略有得意之色。
如瑾看在眼里,心中自然不快,遂说:“我不明白王爷的意思。如果王爷只是为了试探我在不在乎,平白就收了人家好好的姑娘,这事做得不地道吧?何况那是我朋友。如果是我高看自己,王爷并不在意我的感受,那么今晚又来做什么?问什么?请您明白告诉我好么。与人相交贵在心诚,交友如此,夫妻相处也是如此,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您,昨天的事我的确不痛快,那么您愿意和我说说心中所想么?”
长平王眼中的墨色越发深了。
一股郁结之气腾在胸口,越来越浓,让他很不舒服。如瑾越是彬彬有礼,越是平静坦然,越是像谈天气一样谈论这种事,他就越觉得不快。
这,似乎超乎了他的掌控。
不过,也只是一瞬,他很快压住了心绪。些微露了一丝笑,朝如瑾招了招手。
如瑾很顺从地就从榻上下来,趿鞋走向床边。半途中,打了一个喷嚏。
“屋里这么热,你冷?”长平王很意外。他觉得单穿中衣都出汗,刚刚初冬,屋子太小,火笼太旺,很热。
如瑾坐到床上,照样披了被子,并且将汤婆子捂在怀里。
长平王立刻想起来,最近几天似乎是她身上不爽快的时候?他有些释怀。以前曾听僚属说过,女人这几天里脾气是会大一些,矫情易怒。于是他主动凑过去,将如瑾揽在了怀里。
如瑾没有推拒,任由他抱了,继续方才的话题:“王爷想说么?”
一点质问的语气都没有,就是很正常的谈话。长平王觉得还是据实相告为好。
“佟太守在给二女儿找婆家,近日攀上了太子那边的人,很是诚心。”
如瑾微惊,“郎助教?”一个国子监助教,能有什么作用?
“不,另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自认聪明,以为旁人不知道呢。”
“他打什么主意?”如瑾觉得佟太守这人真是防不胜防,而且路子诡谲。以前怂恿蓝泽鼓捣晋王就是一桩,现今,搭上太子做什么。太子正在失势,如果信不过长平王,那也该找永安王才是。
长平王看着怀中少女脸色肃然,沉浸在认真的思绪之中,白净脸庞在烛光映照下宛如静水,眉尖微微蹙着,似是雾中春山。这清透的好颜色,让他忍不住想……
却适时忍住了。
好容易用佟太守引退了她的淡漠,再有唐突,还真不知道她会如何。一瞬间长平王觉得自己很委屈,是生平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明明是自己的女人,抱在怀里,却不能碰。这真是太奇怪的事情,偏生他竟然还觉得用强不好,必须秉着君子之道才稳当。
这算什么事……
被敬他如神的僚属们知道了,会不会影响自己的形象?
他就想起青州寺院里,山雨欲来之时邂逅的豆蔻少女。当初不过一道淡漠的影子,曾几何时,这影子竟然成了左右他情绪和行为,让他对夜入深闺乐此不疲的烙印了。
“我们将灯熄了吧?”他说。
“嗯?”如瑾正在等他回答佟太守的事,愕然抬头,对上一双清沉的眼,恍如她临睡前仰望的夜空。
很容易让人沉浸。
长平王看到的是如瑾因为愕然而微启的唇,柔软,莹润。
他觉得必须熄灯了,不然总这么看着,实在是不知道自控力到底有多强。未等她的答复,他径自将方才夺下的簪子甩向了烛台。噗的一下,火灭了,簪子一直扎进墙里。如瑾只看到一道银光,然后眼前就黑了。
她下意识地动了一下,就被按住。“别动,听我说。”
长平王听起来气息有点乱,没停顿的说下去,“佟太守是个嗅觉很敏感的人,这种人在高位上不少,他那个位置还能嗅到这些,的确不容易了。他去攀附太子而不是六哥,你想想,是为了什么?一个女儿在我这里,还要背后留一手,勾上不是很明显属于太子的太子一党,防患未然,万一我不行了,他总能拐弯和太子搭上话,不至于一败涂地。”
这和皇后筹谋的一样。
但是没想到以佟太守这样低微的身份,也会和皇家打这种马虎眼。
诚然大燕历代王爷能有善终的不多,因为争储激烈,动辄就有血流成河的事情出现,佟太守留后路无可厚非。可,也是在玩火。
如瑾沉思,忘记了长平王熄灯的尴尬。坐在他怀里有些热,她出了薄汗,连带着一直凉痛的肚腹也好了,不自觉地就往他身上又靠了靠。
“这样说来,佟秋水姐妹并不知道父亲的筹谋?”
“是。佟太守还很隐蔽,不见兔子不撒鹰。”
可是鹰却自己先飞走了,飞到他不曾预料到的地方。这是不是有些讽刺?女人和男人的行事,总是有偏差。
“所以,佟秋水去锦绣阁,王爷顺势就收了她?”
是自动送上门去的甜饼,他没道理不收入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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