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断断续续的拼凑出那人的样貌来。身姿挺拔,丰神俊朗,身上有很多的伤疤,伤的最深的有两处,一处在左肩,一处在腰上。那些伤口一处一处都是临湘替他上药,包扎好的,她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苏绯织记得,临湘与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垂眸浅笑,左手放在右手腕间,摩挲着那一只碧莹莹的玉镯子。她轻轻抚摸着玉镯子,爱怜的就像是在抚摸爱人的面庞。后来,临湘告诉苏绯织,这只镯子是他出征之前亲手为她带上的,他告诉她,等战争平定能换得百姓安稳他便骑着大马,绕过长街,八抬大轿来娶她。
苏绯织知道,临湘等的人是他,是骠骑大将军谢泱。
那一世的最后,谢泱并没有如同他与临湘约定的那样,骑着大马,绕过长街,八抬大轿来娶她。
而是战死沙场,尸骨无存,然而最后临湘还是嫁给了他。
全军覆没。临湘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敌军已经在芜国往东八百里的地方安营扎寨。国君派出最高使节前往谈和,使节回来却带回一个消息:不日攻城。一起带回来的,还有谢泱与两个副将的头颅。
翌日,城破。
残月如血,厮杀,哭喊,刺破了芜国的夜色。子时一过,芜果就变成了人间的修罗场。那些陈国的士兵就像是茹毛饮血的魔鬼,无论老弱妇孺,他们见到一个就杀一个。他们的将军给他们下达的命令只有两个字,屠城。黎明之前,他要芜国彻彻底底的消失。
临湘便是死在这个可怕的夜晚里,那一年她二十一岁。她的嫁衣早在五年前就已经绣好,如果不是因为经年不断的战争,她会是他的妻子,甚至他们还会有可爱的孩子。然而,战争带走了她一生所爱的那个人,带走了她一切,同时也摧毁了她的一切。
临湘穿上了她为自己绣的嫁衣,为自己上了妆,抱着自己为谢泱刻的排位拜了天地,一个人喝了合衾酒,喝掉一半再洒掉一半。苏绯织因为常来听琴,是以在院子里留下了几坛好酒,将封泥取了,临湘吃力的拖着酒坛,将里面醇香的好酒洒在屋里院中的每一个角落,敌军杀过来的时候,见到的是一手抱着谢泱排位,一手举着油灯的临湘。
红色的衣衫湿透,那颜色便像是要滴出血来,垂下来的发也湿哒哒的贴在她的颊上,形成一个好看的波浪。她就站在桃树底下,晚间的风凉,卷起了一地的桃花,她微微一笑,将那油灯直接倒在了面前的地上,火舌顺着她的裙摆往上爬,向四周蔓延,很快就将她淹没。
苏绯织也是在见到临湘之后才想起,洞庭君山原本就是芜国旧地。
临湘在等谢泱,阴若萧就这个名字翻了翻生死簿,一边翻一边同苏绯织说道:“芜国灭亡少说也有一千多年了,那谢泱也不知流转了几生几世,孟婆汤喝的只怕比你喝的茶还要多,要找到他……找到了。”
“那人如今是位亲王,颇得圣上赏识,同样年轻有为。他会有一个妻子,宴裴氏。”苏绯织直接从阴若萧手中拿过生死簿来看,阴若萧却摆头道:“临湘等的人是谢泱,便是你替她找到了宴卿又有什么用?她现在没有肉身,宴卿便是见了她也跟见了鬼一样,更何况宴卿这一世爱的人也许就是这个裴氏。”
苏绯织盯着生死簿,忽然问了一句:“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宴卿这一世爱的人也许就是这个裴氏。”
“不是,是上一句。”
阴若萧一脸问号:“她现在没有肉身,宴卿便是见了她也跟见了鬼一样?”
“对!就是这句!”苏绯织道:“你有没有办法替她造一具肉身?”
“啊?!”
“啊什么啊?这又不犯法!”苏绯织扇着扇子坦然道:“幽冥法典亦或是天规里头,那一条指明了是不可以替魂魄重塑肉身的?李天王家的三儿子没成仙的时候,不也太乙真人用莲藕给他重塑了一具肉身吗?”
幽冥法典亦或是天规里头,确实没有明文规定,阴若萧白他一眼,告诉他:“苏绯织,你这是在钻律法的空子。”
苏绯织笑得跟个痞子似的:“钻就钻了,你何时又是如此板正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