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皇帝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抚上权若雪的侧脸,却被权若雪偏头躲过了,她摇摇头,眉眼间有着浓浓的倦意,竟似不愿多谈。
倒让一旁的春华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皇帝的指顿在半空,见她神情不愿,他轻笑,原本准备收回的手看到她脸颊边凌乱的发,顿了顿,还是轻轻的替她拂到了一旁。
皇帝的动作刚止,权若雪便不着痕迹的退开一步,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皇上,臣女还是告退了。”
她说完,弯腰行礼。
皇帝却亲自伸手将她扶起,凤眸里溢出丝苦涩的笑,他道,“苏小凤,你便不能像旧时那般待我么?”
这一次,他甚至舍了尊称。
权若雪轻轻挣开,眉眼里亦是抹同样的苦笑,“如今你我身份不同,你是君,而我什么都不是,那些旧时记忆其实也抵不过过往云烟。”
皇帝的手轻颤一分,凤眸里深晦莫名,良久,他才温然笑道,“这许久了,你可用过早膳了?”
权若雪下意识的摇摇头,似乎是回应皇帝的问话,她的肚子竟咕咕的叫了起来,权若雪的脸上顿然赫然。
皇帝脸上的笑意又盛几分,他轻声,“走吧,朕带你去用早膳。”
看着皇帝递过来的手,权若雪微愣。
一旁的高碌却咳了咳,轻声道,“皇上,您忘了,您今早约好了和淑妃娘娘一起用膳,怕是娘娘已经在等着了。”
皇帝脸色不变,他轻笑,凤眸弯起极好看的弧度,“跟淑妃说,朕今天便不过去了。”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权若雪就轻轻的出了声,“皇上这是要将臣女置于万劫不覆之地么?”
皇帝闻言轻皱了下眉,随后他湛黑的眸子静静的盯着权若雪,开口,话却是对着高碌说的,“高碌,你送四小姐回去,顺便去趟御膳房吩咐他们送些早膳过去。”
“奴才遵命。”
高碌垂下眸子,安静的走到权若雪的身旁。
权若雪又朝皇帝福了福身子,这才与高碌春华一行离开。
她的身影拐过弯便渐渐的隐没到宫门中去,皇帝却目不转睛的看着,一双凤眸里弯如弦月,有细碎的光芒散落。
**
回到同心殿,权若雪刚在屋里坐了一会,高碌已差人送来了早膳,速度倒也火速。
精致的小菜配上一些点心粥食,倒也显得格外可口。
将菜布好,宫人们便在高碌的带领下缓缓的退了出去。
经过早上的一番折腾,权若雪虽然饿极,却早已失却了胃口,只简单的用了些,便和衣躺到床上歇息去了。
迷糊间,门口泻进一地光荫,似乎有人进了屋里,碟碗碰撞声轻响,很快又消失,房门关合,细碎的光源也渐渐隔绝。
这一睡竟睡到了傍晚,若不是外面那哀怨的小调始终不停,权若雪心想,她能睡得更久。
曲声幽幽,仿佛没有止境。
是梁祝的黄梅小调,淡淡的旋律里有着撕裂人心肺的悲伤。
权若雪无奈,只得从床上掀被而起,她颦着眉尖,就着屋里隐隐的亮光推门而出。
黯淡的天色,四周已支起了橘黄色的灯笼,浅淡的灯火中,那人站在阑干处,一身翩然的白,俊秀的身姿仿若芝兰玉树,倾了淡淡光华。
也不知那些守着她的宫人都去了何处,怎么会让这人进了来。
权若雪缓缓走近,那挺拔的身姿给予她的竟是一种刻骨的熟悉,那一瞬间,她差点将纳兰瑾轩这几字脱口而出。
终于,那人缓缓转身,权若雪却陡然吓了一跳,她轻拍胸口,有着不悦的朝着那人看了过去。
只见那人的脸上依旧是白日里绘着的浓墨重彩,青白绿红,在这夜晚看去,好不慎人。
是秦淮生。
只是此刻,秦淮生深重的眉眼却像极了某人。
同时,权若雪的心底莫名的涌起一股淡淡的失落,使她不禁有些颓然。
然而,秦淮生的目光仅在她身上顿了一秒,又持起手中的长箫吹了起来,依旧是梁祝里的悲伤小调。
权若雪却听得眉心突突的跳,她扶额,低咒一声,“别吹了。”
“怎么?”
秦淮生顿下,曲声停,目光越过浅淡的灯火朝她看去。
深远霭重,却莫名的让权若雪的心头一跳。
“头疼,吵着我了。”
权若雪怔忡了下,有些不自然的避开了他的目光。
这回答似乎愉悦到秦淮生,他轻轻笑了起来。
权若雪有些不悦了,“你为什么在这里吹箫?”
顿了顿,秦淮生握住长箫的手轻轻一抖,他答,“这里清静。”
“可我在休息!”权若雪看向他,眉眼中有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现在知道了。”秦淮生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手指扣上长箫,凑近唇边,那模样,似还要再吹。
权若雪赶紧上前,一把扣上他的长箫,一字一顿,“我要休息!”
秦淮生勾唇一笑,他撇了眼紧扣在长箫上的柔荑,“睡久了也不好,你都不饿吗?”
权若雪怔了怔,手指缓缓的从长箫上移开,“你怎么知道我睡了很久?”
“猜的。”秦淮生耸肩。
权若雪彻底黑线。
片刻后,咕咕的声音静静的从她的肚腹处传来。
耳畔,流转着秦淮生那厮轻薄的的笑声,权若雪却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眸子,似乎这一天,她一直在饿着肚子,而且还总是在别人面前出洋相。
稍顷,笑声顿住,脚步声依次递近。
“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秦淮生走到权若雪的身侧,淡淡问。
说实话,饿肚子的感觉并不好受,胃里空空难受的厉害,权若雪听到问话,也只是胡乱的点点头。
秦淮生却忽然执起了她捂住肚腹的手,掌心被人扣着的温暖一下一下传来,不同于皇帝触碰她时的不自然,此刻,她竟然对他的触碰丝毫没有抵触。
明明,他们是才见过两面的陌生人,却让她生出了只有在面对纳兰瑾轩时才有的情感。
手指被秦淮生抬在半空,指向院中的某一个方向,“你看。”
权若雪顺着他的声音看了过去,只见,院中的石桌上不知什么时候立了一个食盒,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权若雪看到食盒的刹那竟觉得空气中隐隐有饭菜的香气传来。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秦淮生笑,牵了她的手过去,伸手揭开食盒,为她布好饭菜,“吃吧。”
声音淡淡,却夹杂着温暖。
权若雪从他的手中挣脱,看着桌上的饭菜,有些感激的看他一眼。
其实这饭菜并说不上多丰盛,但胜在精致,小小的肉粒和着笋叶炒在一起,好看又有食欲,并几碟清爽的小菜,一小碗羹汤。
秦淮生见她不动,又主动替她盛了饭,递到她手中。
手中一暖,权若雪低了声音,“谢谢。”
挟了口小菜入口,明明是熟悉的味道,专属于纳兰瑾轩的,权若雪微惊,抬眼看去,“这饭菜?”
此刻,秦淮生正从怀里掏出手帕擦拭着手中的长箫,见她发问,便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哦,门口捡的。”
咳咳咳咳。
秦淮生的话音一落,权若雪便是好长的一阵咳嗽,惹得一旁的秦淮生连连皱眉,最后还是伸出手在她的背上轻拍起来。
“吃个饭也不小心点。”
好容易权若雪止住咳嗽,她又扬了手指着饭菜,“你说你这饭菜是门口捡的?”
秦淮生闻言轻扬了眉,然而下一刻,权若雪脱口而出的话语却让他瞬间拧了眉心,“你也不怕别人下了毒?”
秦淮生挑眉看她一眼,“你以为你是谁,人人都想害你吗?”
权若雪囧,不过想起这味道,应该是纳兰瑾轩做好放到门口的,心中突然一暖,她看着眼前的饭菜,忽然眼角眉梢都挂了满满的笑。
“笑什么?”秦淮生陡然凑了过来,问。
权若雪撇他一眼,又想起了个问题,原本提起的银箸又放了下来,她看着秦淮生,皱眉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难道是皇上命你这么做的吗?”
这话一出,挂在秦淮生眼角眉梢薄薄慵懒的笑缓缓收起,他起身,语气中也有了一丝丝不悦,“怎么?你和皇上很熟吗?”
权若雪点头又摇头,看得秦淮生一阵心头火气,他堵气似的拂了衣袖,嘴上道,“怎么吃个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走了。”
说完,看也不看权若雪,快步离开了。
倒是权若雪一头雾水,她一边吃着菜,一边暗自嘀咕着,“他生什么气。”
院门掩上,秦淮生刚转过身子便看到了一张俊秀却意味深长的脸孔。
隽永的眉宇,永远温和浅淡的笑容,是皇帝。
两人隔了距离对望着,那眼底的黑几乎要将对方吞噬。
**
一连几日,和硕都没有再差人来找她的麻烦,倒是皇帝却几乎日日都会过来,和她说些话,偶尔给她带些好吃的。
虽然权若雪心底隐隐明白,肯定是皇帝跟和硕说了什么,但她却不愿去点破。
到晚上的时候,秦淮生那个家伙依然会顶着他那张浓墨重彩的面孔在她的院里的吹着箫,而权若雪也从一开始到惊吓渐渐转为了熟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会在秦淮生的身上,看到纳兰瑾轩的影子。
只是,有一点,秦淮生比纳兰瑾轩温柔,但是这只局限于他心情好的时候。
但权若雪除了与他的第一次见面基本就再没看到秦淮生有心情好的时候,特别是在皇帝每天过来的那一段时期,秦淮生对她的态度可谓是差到了极点。
而门口的饭菜依旧被秦淮生每天捡拾进来,那味道,仍是纳兰瑾轩专属,只是却再也不曾见过他的面。
日子一恍便是十多天,明日便是太后的生辰了。
权若雪坐在院中,双手支肘,抬了头望着天空,从早晨起,天空便阴阴沉沉,大片的乌云聚集在上空,黑压压的,空气中也没有一丝风,格外的闷热。
皇帝刚走后不久。
脑海中却始终在回想着皇帝刚才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
他说,“小凤,与三少的婚事你是自愿的么?”
从知道权若雪便是当年的苏小凤时,皇帝便固执的叫她小凤,仿佛那个称呼是专属他一人的,温淡的语气中有了霸道的意味。
闻言,权若雪低头沉默,也许是当初先入为主的意识性太强,以致于后来她一直认为这桩婚事是权楼宇强加给自己的,也忘记了自己的本心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良久,皇帝见她抿唇不语,袖手起身,温淡的声音里多了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也罢,你且好好想想,若你不愿意,朕自当为你作主。”
那一刻,皇帝又用了那个在她面前舍弃了多时的尊称。
说完这一句,皇帝便离开了。
好半天,权若雪才从自己的神思中回过神来,她目光怔怔的看着地面,心道,其实自己的是愿意的。
宫中各处为太后的生辰忙碌,倒显得她这地儿格外的清静,清静到一丝人气完无,反让她有了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感觉。
皇帝所问的答案,在他离开后不久,她便知道了,那就是不管结局如何,她愿意用自己的一生去赌这一把。
虽然,纳兰瑾轩的心底可能早有了别人,但她仍想去争取。
想到这里,权若雪的心情莫名的大好,挥开脑中的杂念,眼下最主要的是该如何联系上纳兰瑾轩。
说起来,这家伙也有好些天不曾露面了。
起身,权若雪第一次主动的跨出了这所宫殿,辩了辩方向,权若雪选了一条小道走了过去。
走了片刻,在经过一片树荫的时候,撇见前方影影绰绰重叠在地面的影子,权若雪的身形一闪,连忙将身子隐入丛荫中去。
不远处,明黄绣裙摇曳与另一道修长的俊秀身姿对立。
也许因为隔着一段距离,权若雪并听不清楚他们之间的谈话,但可以肯定的是其中一人正是和硕,另一人……
权若雪扯开一片枝叶,眯了眸细细瞧去。
男子白皙的面上俊雅非凡,一双眸子狭长,只是那里面的光芒未免太过凉薄,鼻翼轻皱,薄唇更是抿成一线。
竟是秦淮生!也许权若雪习惯了秦淮生那张绘着浓墨重彩的面孔,陡然见到卸下了妆容后的他,反而怔了一怔。
也就是突然间,权若雪才发现秦淮生不上妆的时候,他的脸上有着一种格外凉薄的妖艳美。
这一怔忡,前方的和硕已经转身离开,剩了秦淮生踱着步子,朝着自己的方向缓缓走来。
轻缓的脚步声越走越近,秦淮生微抬的眼眸忽然朝着权若雪的方向静静的看了一眼,那眼底的凉薄意味让权若雪微微一惊。
俯身从丛荫中出来,权若雪恰好挡在了走近的秦淮生跟前,想了想,她如是问,“你……”
话还未出口,秦淮生漠漠的看了权若雪一眼,从她的身旁轻轻擦过,从始至终也不曾理会权若雪一下。
那身的凉薄冷淡,令权若雪忽然觉得眼前的秦淮生与那个夜夜在她院中吹箫的秦淮生截然不同,而且秦淮生刚才的眼神分明是看一个陌生人的眼神!
可是,怎么会?
很奇怪的,看到这样冷漠的秦淮生,权若雪的心底竟涌上一股淡淡的不舒服,但随即又想,他这人本来就有些喜怒无常,说不准是刚才和硕为难了他。
一想,心头的不舒服渐渐消失,权若雪迈开步伐准备往前走去,看看有什么办法能联系上纳兰瑾轩。
但是步子刚迈出,她便顿住了,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宫里,没有传召,纳兰瑾轩这样一个没有任何官职的纨绔子弟又怎么能进宫呢?
顿时,权若雪的心头笼上一股淡淡的惆怅,从来没有一刻这么渴望的见到纳兰瑾轩,竟强烈到恨不得下一刻飞奔出宫去。
可是,她现在连自由都是问题。
在原地站了片刻,权若雪还是沿着小道往回走去。
“是四小姐吗?”
忽然地,一道淡淡柔柔的声音从背后掷来。
这声音,几分熟悉,几分陌生,权若雪顿时停下脚步,回身去看,却瞬间怔住了。
因为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在宫里远远见过的柳嫔。
今日她着了一身淡白的荷花绣饰宫装,蝴蝶般的袖口,随着柳嫔的动作,翩翩起舞,不盈一握的腰间,用白纱轻轻的系上一个美丽的蝴蝶结。
美丽出尘的面上,一丝淡淡温婉的气息流露,弯弯的眸子好似星辰,樱色的唇上挽起浅浅的弧度,正笑吟吟的朝自己看来。
随后,柳嫔走近,权若雪连忙弯腰行礼,“臣女见过柳嫔,娘娘万福金安。”
柳嫔笑笑,伸了手亲自将权若雪扶起,“四小姐有礼,不知有没有兴趣和本宫同游太液池呢?”
权若雪垂下的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她始终记得那日纳兰瑾轩看向柳嫔时毫不掩饰的炽热眼神,是戏还是情,到此刻,她忽然不清楚了。
更何况,她与这柳嫔甚至不熟,只是,她忽然邀请又是什么意思呢?
宫中诡谲,她并不想与任何人多作纠缠,想了想,她还是出口婉拒了,“娘娘的提议是极好的,只是臣女眼下身子有些不适,为免扫兴还是不跟去了。”
“哦。”柳嫔淡笑着应声,权若雪没有意识到的是,那一刻,柳嫔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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