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受的伤皆不寻常,如果只是单纯地被歹人劫走,根本就没有必要弄成这样。”尽管多少能猜到后来的故事情节,可即墨无心却是想听言晟亲口承认这个曾经的错误。虽说终究是挽回不了什么,但有些伤口是需要揭开血痂才能重新长出新肉的,有些过往,就算再痛苦,也注定无法回避。
她直视着面前之人的眸子,眼中有着异乎寻常的肯定和坚持:“言老头,其实你当时就看出这件事情应该是另有隐情了吧?”
“可以这么说吧。”叹息着点了点头,到的此时,言晟脸上的愧疚之色几乎已经是浓得快要化不开了:“我当时的想法和你差不多。所以,在起了疑心之后就当即派遣了手下人进行暗中查探。可谁料竟得知说二小子他压根儿就不是自己出的府,而是被人直接迷晕了弄出去的。至于这个隐在幕后的主使之人,”略微停顿了一下,老人说到这里,忽然便在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孔之上绽开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只是那笑意并没有达到眼底,反而是噙于眼眶,透着丝丝点点的无奈与心寒:“正是我的二儿子言词。”
果然是这样。毫不意外地挑了挑眉,即墨无心淡淡地开口,却是失了继续听下去的念头:“所以,你为了相府的名声,为了你家业的传承,选择了隐瞒真相,不为言归所受到的伤害报仇,也不去惩罚真正的凶手。单从这一方面来说,是你,放弃了他。”甚至于,亲手碾碎了那个孩子幼年及至长大成人之后对世间的所有希望。
也难怪,言归会变成如今的这副模样。可照这么说来,他岂不是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是的,是我选择放弃了他。”慢慢地低下头去,言晟的嗓音显出少有的疲惫与沧桑:“可我也是没办法啊。我长房一脉虽然还有长孙言行,可他打娘胎里出来就是先天不足,并没有成为言家继承人的体魄。所以早在当初言谈夫妇相继离世之后不久,我就决定要重点培养言归,但后来他出了这样的事情……”摇了摇头,这位素来在朝堂之上长袖善舞的丞相似乎万分遗憾:“我身为一家之主,不得不为整个言家考虑,倘若你师父治不好他,那至少,言词还是可以胜任家主一职的。”
不赞同地望着他,即墨无心秀丽的眼波在刹那之间便掀起了惊涛骇浪:“可你忘了你同时还是他的嫡亲祖父,是他在父母双亡之后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更何况,当初是你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他的所有伤痛都是由你间接造成的。言丞相,你考虑了所有人,却独独忽略了你本该放在掌心呵护的亲孙子!”
“无心……”听出她语气里太过明显的责备之意,言晟下意识地便抬头看向了她,却在对视的一瞬间发现了眼前女子那从未出现过的陌生神态。
“你……”不由自主地想要解释,然而张了张嘴,言晟却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在即墨无心这样直白而强烈的谴责情绪之下,他还能说些什么呢?是的,她说得本就没错,现在的所有局面,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如果当年他可以把自己的意图收敛得好一些,或许言词就不会按捺不住地对言归出手;如果当年他能够分出更多一些时间来给言归,或许他不会那么轻易就出事;如果当年他可以将一切都处理得天衣无缝,或许言归从头至尾就不会知道那么残忍的真相,更不会留下心结,让彼此陷入而今的这种痛苦处境……是他,是他啊,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造的孽啊!如今尝到苦果,算不算,是罪有应得了呢?
“这可能,就是我一生难赎的罪孽了。”苦笑着出声,言晟再度看向眼神逐渐恢复平和的即墨无心,这一次,却是没有了要逃避的意思:“无心丫头,他在你身边,我很放心。我知道你并非是世人眼中那般的冷血冷面,若是可以,能不能够请你帮我照顾他?”他看得出来,言归对即墨无心似乎与常人并不一样,不管这种莫名的情感到底意味着什么,但至少,他会因着这点羁绊而有所牵挂。
定定地看着他,即墨无心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这原本,该是你的事情。”
“可是,我如今已经没有这样的资格了。”长长地舒了口气,言晟却是径直站起身来,一副准备离开的模样:“裂金国的事情,我须得尽快跟皇上禀明,今天就到这里吧,不打扰你休息了。”他是清楚即墨无心的为人的,如果她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应承下来,那无论你用任何手段,也不可能改变事情的结果。所以,他不奢求。
望着那一向出尘脱俗的老人在此刻带着几分黯然走开,连背影都显得颇为伛偻,即墨无心微有触动的同时倒是情不自禁地出了声:“我尽力而为,你放心吧。”虽然,她并不懂得要如何去照顾形如言归的那样一个人,不过,或许她可以试着去打开他的心结。
身形顿了顿,言晟停了脚步却没有回头:“无心丫头,谢谢你了。”
“不客气。”无谓地挥了挥手,即墨无心面容无波。她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一件事情而已,与其他任何人都没有什么干系。也或许,是为了她自己心底那个永远都不可能有机会打开的心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