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信,反正大家是信了。
眼前前线一切准备就绪了,合围的架势都摆了出来了,却有个不好的消息传了来。道是葛尔丹得了沙俄的援助,不但有骑兵,还有大量的火器。
佟国维听到消息就有些着慌了,皇帝亲征一般只发生在两种情况下:一、必胜;二、没有退路。康熙来的时候是属于第一种,现在出了状况,又不属于第二种,当然是要先撤了。从大局上讲,这是为了皇帝的安全考虑也是为了防止意外。
他哥哥佟国纲就是阵上死的,不知道是流箭还是流弹,他倒是不怕,但是怕皇帝有闪失,火器不是闹着玩儿的。再者,皇帝是他外甥兼女婿,从感情上说,他也不愿意康熙出事儿。
于公于私,佟国维都希望康熙安安全全地回去。不管这个消息是真是假,佟国维都想劝康熙回去,二十九年的时候康熙出来就病着回去了。这一回再有个好歹,岂不是要……
佟国维越想越怕,巴不得立时就把康熙一脚开回紫禁城,但是他得想个好的理由。正好,索额图、伊桑阿等都在,佟国维就拉上了他们俩,原是想带上明珠,结果明珠死活不愿意:“圣意已决,奈何多生事端?且先时主子已命人晓谕俄啰斯,不可助葛尔丹。难道您忘了?”
佟国维气咻咻地去寻索额图,索额图一听,正中下怀,伊桑阿呢也觉得圣驾总在外面,风餐露宿,万一有个闪失不好交待。佟国维没想到索额图这样‘老成持国’,原以为索额图这些年养尊处优,已经蠢到无可救药了,还很感激,哪里知道索额图另有小算盘呢?
三人一齐跑到康熙那里,还不能直接说:“葛尔丹势大,咱们跑吧。”索额图给出了主意:“不就是传闻么?既能传闻他来了,就能传闻他走了。”佟国维润色上奏:“传闻噶尔丹之去已远皇上当徐还。”
康熙大怒,措词非常严厉:“朕以噶尔丹侵扰喀尔喀、及外藩蒙古故秣马厉兵……告祭天地、宗庙、社稷。务期剿灭噶尔丹而还……况尔大臣、俱系情愿效力、告请从军之人。乃不奋勇前往、逡巡退后、朕必诛之。不知尔等视朕为何如人。……且大将军伯费扬古兵、与朕军约期夹击。今朕军失约即还、则西路之兵、不可问矣……何以昭告天地宗庙社稷乎。”说完了还生怕大家不理解,直接明发了上谕给大家知道。
佟国维唯有叩头谢罪。索额图跟在后面磕头,心中暗道,幸亏有他在前头撑着,我才没暴露了。
康熙发作了一通,要知道上回‘出师未捷朕先病,长使皇帝羞满面’,这回他半是为国、半是雪耻来的,怎么会想后退呢?合该兵部的人倒霉,先前太子送来的三千匹马不是已经到了么?腾出地方来先检视,看有没有传染病,这会儿过了隔离期,底下人来请示:怎么分?
康熙分完了马,又想起来了,我儿子那么尽心办差,送来的都是好马,兵部上回送的马太差,你们偷懒!我儿子累着了,你们偷懒!咔!他把兵部左侍郎朱都纳给革职了。
削完了人,康熙痛快了,又开始布置军务去了。
与此同时,明珠找上了大阿哥,轻声劝着:“越是这个时候,您越不能乱了阵脚,让他得意去,人一得意就易露出马脚。这时候逞强不如示弱,头些年,皇上罚了我,索三儿得意了,他一得意就招了皇上的厌……”有这么个猪队友,很容易拉太子下马的。
大阿哥勉强同意了,心里依旧不岔:“你们太小心了!”
明珠无奈,大阿哥就是这一点不好,性子急,不肯安静下来。
他们的小会开完了,另有几个人也在开小会。石文炳是都统,却不让他领兵,而让他参赞军务,巡营视察军容。也是康熙认为他在练兵方面有一套,当善加利用。且石家一门已有不少上阵者,不在他这一个。
所以石文炳就可以蹓跶来蹓跶去,这就蹓跶着串连自家人。这一回,就是与石文英碰了个头,说的就是刚才康熙生气了,非要战。在石文炳心中,是不赞成天子涉险的,但是来已经来了,就不能退。
所以石文炳提醒堂弟:“不可言退。”
石文英却在听了石文炳的话后说:“事情有点儿不对味儿,哥,你以后少与索额图来往。”
石文炳奇道:“怎么?”
石文英小声道:“原先我只当是传闻,直到听到上谕。这个……原先是中路与西路约期共战的,这会儿真要失期,费扬古那里虽不至全军覆没也要吃力。佟国维没想到可以说是事关对上关心则乱、索额图怎么也没想到?”
“难不成索额图不能忧心主子?”
“那不是一个事儿,您听我说,先前我在御前呆得时间长些,隐隐听说……董鄂氏费扬古劝主子防范饮食,头前的时候东宫曾进过不干净的东西。主子没用,赏了沈荃。[2]”
“怎不早说?”
“只是传闻,主子都不提了,我何必嚼这舌头?说给你们听,你们又白担心。现在想来,沈荃是二十三年死的,那会子太子爷才十一(虚岁),再聪明也是主子亲自养大择明师教导的,能想到哪里去?怕是有人借太子的名头生事儿。多半就是索额图,这不就对上了?”
石文炳心里飞快地回忆——索额图康熙十九年,以病请解大学士任,其实是因贪纵革退。“命于内大臣处上朝”,寻授议政大臣。康熙二十二年三月,谕议政王大臣曰:“且索额图巨富,通国莫及。朕以其骄纵,时加戒饬,并不悛改,在朝诸大臣,无不惧之者。”命严加议处。索额图被革去议政大臣、内大臣、太子太傅,仍留佐领,其弟二人亦受到惩处。
难道?石文炳打了个哆嗦:“可如今毓庆宫进的东西主子还是用的啊。并无芥蒂。”
石文英冷笑道:“那是因为查无实据,东西是借着东宫的名头送上来的,查下去却不是东宫的。问经手的人,都说不记得了,主子许也是猜到了几分,才寝息此事。也不是剧毒,怕只是些冲克之物,剧毒的东西也带不进来。只是沈荃年老体弱,没扛住。他也没死在宫里,是回去后死的,要是即时死了,当时就掩不住了。后来有回报,说是沈死相不似天然……”
“许是旁人陷害呢?”
“您倒是想想,这世上还有谁能借着东宫名头送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掖进来?太子一倡男子,心思又不在这个上头,当时还小。他一句话,太子信了点头了,就能把没上单子的东西夹进去一道送上来,转眼太子能忘了这事儿。您信不信?一次不行就两次,不是立时见效,没影儿的事情,谁能知道?也就是遇上了沈荃。”
“宫中饮食一向管得极严,尤其是圣上,万乘之尊,入口的东西怎么会这样随意?”
“孝庄文皇后在的时候慈宁宫赐下的东西主子是信的。如今满宫里只有两处特例,一个是宁寿宫再就是东宫。只是……您是没见着从那以后宫里就换了一批人,茶房、膳房老爷子都有人盯着呢。圣上依旧信太子,却不信索额图了。这才用了凌普一个奴才去管内务府,也是叫太子不要事事都倚着索额图的意思,自那之后大事儿还与他商议,只是太子要取用的东西都与索额图无关了。”摇头叹息。
石文炳不愿意相信这事儿,实在太过匪夷所思:“既如此,索额图怎么在二十五年的时候依旧授了领侍卫内大臣呢?那可是……担着主子的安危呢。”
石文炳眼瞅着地,靴子尖儿磨着地上的草根:“圣上那是为了太子爷,那时候索额图退了,明珠一个人……荐了多少党羽。从那开始,圣上是不待见索额图,却不能不留着他为太子震慑众人。放远差,出使也要有人压着、看着。跟俄啰斯人谈判有佟国舅作副手,视察葛尔丹干脆跟明珠一块儿了,现在又跟大阿哥一道。主子还要把他放到眼眉前看着。”
石文炳一惊,有这么个队友,好比是落水的时候穿着件棉袄啊!
石文英又说了:“估计他是惊了心,也老实了。可是费扬古不该又提醒了老爷子,叫老爷子小心。这不就……”
石文炳道:“混帐!”作为一个封建主义的好官僚石文炳对皇帝的敬意、皇杈的敬意犹如滔滔江水,谁想动康熙,他都视为大逆不道,“怨不得这回他跟着吵吵请圣上回撤。可不就把费扬古给填坑里了么?”
石文英道:“我只怕费扬古从坑里爬出来!他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可不是,人家要是真爬出来了,甭管是井里、电视里还是马桶里,那都是要索命的!哪怕不是故意的,吓也能吓死你!
事实上,不久之后,费扬古他,真从坑里爬出来了……还带来了昭莫多大捷。
作者有话要说:[1]伊桑阿同学现在应该是在前线。
[2]此事见于笔记小说,不见于正史,不过沈荃确实是二十三年死的,索额图也确实在康熙十九年、二十二年被削过。二十五年的时候他又回来了,还去签了尼布楚条约。不久之后轮到明珠被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