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扰扰未盖棺

    皇太后提议也算是正当合理，却让胤礽犯了难。

    前朝事情必须办，国家机器必须得运转，这个还好说道一点。如果连指婚事情都给办了，这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仿佛皇帝已经死了一样。但是皇太后说又很理，大挑一事牵动着整个旗人群体神经，皇帝实际上也是因为这件事情被气倒，不收尾不行。

    可是他没有名正言顺决定权！后宫与前朝不同。

    胤礽犹豫了好一阵儿：“孙儿一向不管这个事情，她们谁跟谁我还分不清呢，这事儿原是汗阿玛做主，现纵要马上出个结果，也得您拿主意。”我就光分得清她们爹是谁了。

    皇太后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皇太子从来没看过秀女，别说皇太子了，除了皇帝，就再没哪个男人看过秀女。这是规定。

    这样大事儿，她就没拿过主意，皇太后犯难了：“要不咱们商议着办？”

    胤礽这会儿心里已经把各种影响权衡了一遍，又把眼下情势给分析了一回。皇帝一病不起，还是这样恶症，还拖拖拉拉好又不肯好、死又不肯死，非常影响人心。

    这个贪官污吏辈出时代，民心已开始涣散，什么朱三太子啊、大明年号啊突突地往外冒，这当口儿再拖来拖去，不单是外面民人心散，旗人立场也要动摇了。

    这个时候确实要做出一些事情来，告诉大家：还有领头人，都老实呆着。

    只是这商量一下指婚配对，这个主意怎么想怎么是馊味儿冲天。

    还商量！无论前朝还是后宫，这当口儿，甭管背后有多少较量、又有多少小报告枕头风，放到台面上就得表现出一派乾纲独断来。商议二字是绝不能提到台面上来了，商议来商议去，绵软无力，摆明了告诉大家，皇室萎了、硬不起来。这不招欺负么？

    胤礽果断地否定了皇太后关于商议提议。

    要拿主意，就必须表现出是某一个人独自拿。本来这件事情，如果皇太后靠谱一点儿，由她下旨，名正言顺，非常好。如果自己有了决定权，命令上写个奉皇太后、皇帝旨，也行。现要商量着办，不行。

    康熙还躺乾清宫里，胤礽是再不会多插手揽事儿，承担政务，那是责任。这指婚么，手就伸得太长了，不好，不好。

    皇太后与皇太子一推一挡，一个是实担不起来，一个是死活不想担。皇太后左右一看，想拉几个同盟来：“太子妃，你说。”

    淑嘉哭笑不得：“老祖宗，这事儿虽说是男女婚配，却也干系到前朝许多人家，岂是我们晚辈能作得了主？”

    胤礽顺着说：“就是这个理儿，牵连很大呢。”

    皇太后又对公主们：“你们也劝一劝。”

    荣宪公主正哀叹运气不好，闺女架桥上，本就够倒霉了，眼下又被八卦给扯了进去，万一这太子觉得是她挑唆，真是跳到黄河洗不清。

    胤礽看一看公主们，默默地想，绝对不能应承下来。一旦应承了，荣宪闺女就得指个好去处。他虽不想苛待外甥女儿，却也想拿出些‘优缺’来照顾一下自己人。

    要是康熙下了命令，他也就认了，让他自己作决定，那是自己往坑里跳，才不要犯这个傻呢！又有，康熙实际上已经有了腹案了，大家心知肚明，那就是皇帝本意，不是什么流言，太子把人抓了问罪也只是个补救而已。既有腹案，就要考虑一下这个腹案要怎么处理。

    荣宪公主已经说话了：“我们是嫁出去女儿，怎么能管娘家事情呢？”

    公主们纷纷表态，这事儿咱们不沾手。四公主还添了一句：“不如去请汗阿玛旨意？汗阿玛现不能说长句子，把意思说出来，准了哪一个、驳了哪一个总是能看得出来。”省得你们再逼人表态！我现可没闺女等嫁，誓死要跳出这个大坑。

    皇太后一拍巴掌：“这主意好。”

    一群女人挟持皇太子再度往乾清宫杀去。

    胤礽听了四公主话，想死心都有了！请个P旨啊！皇太后就不是个能主事人，这一点汗阿玛再清楚不过了，这事儿后还要落我身上好吧？我得想个招儿。

    一路想好了如果康熙答应了，自己要如何应对，走路才轻了一点儿。

    这一回，乾清宫里侍疾人又换了一拨，是弘晰、胤禛、胤祺、胤祹、胤禑。

    康熙已经能够被扶起来坐着了，皇太后很是欣慰：“皇帝好些了么？”

    康熙缓缓地点了点头，皇太后大喜：“这下可好了，我就安心了。”

    胤礽也舒了一口长气，不用做违背本心事情真是太好了！

    皇太后靠前来唠叨：“这些日子可吓坏我了，每日里就是求佛祖保佑，皇帝能够平平安安。你是我们主心骨，有你，什么事情我们都放心。你好起来吧，孩子们都为你担心着呢。瞧瞧，这一个个瘦。”

    众公主又与皇太子一齐上来又是表心意，又是劝太后。

    皇太后笑眯眯地：“你好过来，也了了我们一件难为事儿……”她居然又把事情给说出来了。

    康熙努力地想了一回，还是指指太子。皇帝有什么事儿耽误了，不能理事时候，他都是习惯性地丢给太子。现中风了，脑筋不太灵活，这个习惯还是。

    胤礽好想哭：“汗阿玛您眼瞅着都能大安了，还是等您大安了再说吧。”

    皇太后惊讶道：“皇太子说是，皇帝，还是你来吧。”

    康熙手还是指着儿子。

    皇太后马上转了风向：“太子啊，皇帝已经吩咐了，你就应了吧。”

    本次事件结论：皇太子心想事成技能，熟练度不够。

    如果是皇太子上一刻还为着如何点鸳鸯谱而为难话，那么下一刻他就会切身体会什么叫做“没有糟只有糟。”

    心情好了一些皇太后乐呵呵地一拍巴掌：“啊！我想起来了，头先儿皇帝已经定了一些个人了。咱们先把弘旦事儿给定下来，有喜事儿一冲，皇帝病也许就好了。哎呀，亲上作亲，真是门好亲事，皇帝真有眼光。”

    先前光顾着着急了，她老人家现心情好了，记忆力也回来了，又记起了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儿。是了，虽然老太太工作能力有限，到底是名誉领导，康熙不让她参与讨论，却还忘不了告诉她结果，然后让她跟着乐呵乐呵、盖盖图章。

    胤礽恨不得起来给她后脑勺上来一棍子，好让她忘了这回事儿。

    皇太子，先别急着犯上打祖母，你爹有反应了。

    康熙就是为这个事儿给气着，刚刚好了一点儿，听皇太后说要把孙子给佟家当女婿，这不是打脸么？他急了。抻着脖子，努力要提出反对意见，挺了一挺，又滑躺下去。

    胤礽连忙奔了上前：“汗阿玛，汗阿玛！”压低声音，“皇太后祖母还不知道那件事儿，我慢慢把她给说转回来。”

    康熙口中模糊地说着什么，皇太后还要上前，胤礽连忙把她劝住了：“您先回去有什么事儿我打发人禀您去。如今这儿御医比咱们有用。”

    淑嘉听得风声不对，叫过赵国士：“你去承乾宫，告诉贵妃，叫她想个理由回皇太后，为什么佟家女孩子做不得太孙妃。记住，告诉她，皇太后还不知道皇上病倒原因，别吓着老太太！”

    皇太后被公主们拥着，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胤礽慢慢地跟康熙解释：“汗阿玛，您别急，为了不叫皇太后祖母担心，儿子没敢跟她说这些龌龊事儿。先前那一份单子，已经叫刑部、吏部把泄漏人办了。单子儿子没收回来，免得牵连太大……”

    好一通解释，康熙慢慢顺过气来。

    胤礽又给他翻了翻身，御医也来了，摸了一把脉，道是病情恶化了，颤悠悠地声音：“莫不是又气着了？”

    可不是么。胤礽苦笑着对儿子和弟弟再次申诫：“不许老爷子面前提佟家事儿，方才……咳咳，汗阿玛如今听不得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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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太后一回宁寿宫就打发人去乾清宫问：“皇帝怎么样了？”

    胤礽拿太医脉案出来，叫太监背熟了：“老祖宗要问，你就这样回。”

    太监来回功夫，佟妃已经到了宁寿宫，皇太后还跟她说：“你说，咱们把太孙事情办一办，会不会皇帝就好了？”

    佟妃张张嘴，看着皇太后那里高兴：“十六阿哥事儿也办一办，多些喜气才好。”

    不能再傻等着了，佟妃果断地道：“只怕那丫头没这个福气了。”

    “怎么？”

    佟妃是临时想办法，临时编了一个近亲死了，姑娘得守孝理由。反正佟家宗族人口也多，至少皇太后眼下是搞不清楚佟家有多少人。

    皇太后有些糊涂：“因孝不参选不是先前已经报上来了？怎么这会儿才发现？”

    佟妃只得又解释：“刚死。这事儿本两可之间，可既有了礼数，就不能不做。”死劝活劝，搬出一大堆理由，终于把皇太后给绕晕了。

    吧吧嘴，皇太后遗憾地道：“那还真是可惜了。”

    “是啊。”众人一起应和，苦笑连连。

    “那就叫皇太子早些另择一个吧，皇帝刚才也答应了。”

    “……”您怎么还记着这一出啊？

    皇太后当了甩手掌柜，皇太子回到东宫要憋屈死了。皇帝不能理事就给他够大心理压力了，男人事儿都管不过来了，还要管女人事情！他跟皇太后说是实话，哪个秀女他都不认识，不管是自己外甥女还是老婆侄女。

    皇太后倒是看过秀女，可她眼光能信任么？宫妃们倒是看过秀女，他能跟她们讨论么？

    抱着一堆卷宗，胤礽进了端仪宫：“看看吧。”

    “呃？这是什么？”好奇怪，瞄了一眼封皮，“这是卷宗？你带到我这里来算什么事儿呢？”不说什么干政之类鬼话，你就是给我看，我也不一定看得懂。

    “皇太后祖母不是给我找了个好差使么？如今秀女已经回家了，我也分不清，你好歹是都见过，咱们合计合计，”又拎出两张纸来，“这上头写都是真，原就是汗阿玛主意，不过闹了这么一出，是作不得准了。”

    那两张就是被泄漏出去名单，现太孙妃当然是不能再照原样了，其他也必须有所变动，才好遮掩了过去。

    淑嘉理过条子来仔细看：“这些我是见过，本人还都能看。”心里不由欢了一点，这算是可以自己挑选儿媳妇了么？可以问一下弘旦意见了。

    指婚是分批，这两张纸上人名不算多，需要改动幅度也不甚大。头一张纸上是上记名，就是康熙留下来给自己，色赫图氏。

    “这个色赫图氏——”淑嘉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儿，“要留下？”太坑爹了吧？这丫头顶多十六，康熙已经中风了。

    胤礽很自然地点头：“这是汗阿玛看中人，当然得留下，”指指淑嘉，“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单留她一个又过于显眼了，要再留一个才好。”

    你别作孽了！淑嘉连忙拦了：“这会儿别再生出事端来，汗阿玛看中了一个，你就留一个。等汗阿玛醒了，看到又多了个人来，你要怎么说？哪有儿子管到父亲宫里？”

    胤礽这才作罢。

    淑嘉因为儿媳妇由自己选而带来好心情消了个七七八八。杀人不过头点地，让鲜嫩活泼小姑娘锁后宫里还算人道了，把她们配给一个人将就木还中了风皇帝，跟活埋差别也不是太大了。

    胤礽又拎出一本薄册子来：“这是宗人府呈上来还未婚配宗室名册。”

    淑嘉先不看这个，劈头问了一个关心问题：“你要什么样儿媳妇儿。”

    胤礽叹道：“你说呢？”他心里对老婆有点愧疚，让他主持这件事情，他可以偏袒，但是又不能太过。他不认识秀女，先翻是宗人府呈上来名册，一眼就看了一个人——显亲王衍潢。

    说显亲王大家可能不太了解，如果是肃亲王呢？对了，就是太宗长子豪格后裔，这一枝现亦是铁帽子王，虽然比起简王等不太出众，比起不是铁帽子安王也次一点，到底是铁帽子王。

    这样人，当然要留给自家亲戚，不是么？赫舍里家也有女孩子，只是近来水平不高，复选时候就被刷下了。而胤礽对于妻子非常懂事地不给自己出难题，不找侄女当儿媳妇是非常满意还带着点儿愧疚想补偿。对石家印象还不坏，这至少给太子妃侄女指个好去处。

    早说了，你以为选秀是选美啊？

    可是冷静下来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行。他爹让他来定，就只好定给了荣宪公主当女婿。本来还可以指给另一个也算不错，却不如衍潢，现为表明态度，只好提高一档。好可惜啊！一个铁帽子王飞了。

    淑嘉一愣，她倒是想问问儿子意见：“要不把弘旦叫过来问问？”

    胤礽摇头：“他才多大人，还没定性子时候呢，又有什么主见？有也是会变，不如我们给他选个稳妥人。”

    淑嘉沉吟了一下：“我还真说不好，娶妻娶贤是实话，不过相貌也不能太次了。又有，孩子父母近亲不能不着调儿。品性好，能跟弘旦合得来就成。我不喜欢有小性子丫头。”

    听到妻子完全没有提自家侄女意思，胤礽觉得老婆识大体、牺牲又大，立意要给石家姑娘指门好亲事。不过，现要说是自家儿子事情。

    胤礽咬一咬牙，后对淑嘉道：“你意思我明白了，不过有一件事，还得委屈你一下儿——这一回，我不打算挑儿媳妇儿。”

    “嘎？”淑嘉只是惊讶，倒没有什么失望，儿子还小呢，十四周岁，摧残了点儿。十八、二十都来得及，还能长长个子。

    话已经说出来了，胤礽也就放得开了：“这等一等呢，这回爱闹人家就闪了腰。看他们闹得，我就不想便宜了哪一个，慢慢看，”吊着他们，“设若汗阿玛大安了，就请他老人家拿主意。”

    淑嘉很就明白了过来：“听你。”

    夫妻俩又商议了半晌，才拟了十来个人。

    淑嘉充份领会胤礽意图，能保留康熙愿意就保留康熙原意，能照顾康熙想照顾人，就重点照顾一下，但是佟家就算了。佟国维系撂了一堆牌子，只保留了两个，一个指与某贝子，另一指给一镇国公。倒是鄂伦岱那里，指了一个贝勒，顶了阿灵阿家女孩子指婚。阿灵阿家女孩子就撂了牌子，倒是法喀那里有一个女孩子指与一个辅国公。

    淑嘉看过秀女，心里是有所品评，替换人选也相差不大。好清室宗室很多，又给董鄂氏等都指了不同爵位宗室，算是都有了归宿。指给宗室再差，也是进门就有诰命，低也是将军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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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太子夫妇关起门来商议时候，东宫以外已经焦急得不成样子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墙，这句话绝大多数时候都是适用。眼下这件事情就“绝大多数时候”之列。别不说，皇太子调了内务府秀女档案，又抱了宗人府里未婚宗室卷宗，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后宫里消息比宫外要很多，宁寿宫可是宫里，皇太后说话时候旁边可站着一堆耳报神呢。很宫中主位们就得到了消息，有外孙女儿如荣妃，与荣宪公主母女俩就担心上了：“也不知皇太子是个什么章程？”

    她们还算是好，至少看到二额驸面子上，荣宪之女下场不会太差。那好歹也是太子外甥女儿不是么？孩子亲舅舅三阿哥与皇太子关系还不错，还揭发过大阿哥事儿。

    这么一想，荣宪公主就希望让三阿哥帮忙提上一提。荣妃心里还是有一点儿犹豫，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顾着女儿、外孙女儿，不能不顾儿子不是？想了一阵儿，才决定把三福晋叫过来商议一下。

    三福晋娘家也有人参选，听了荣妃母女话，心中颇生感慨。娘家事儿，她都不敢跟丈夫提，真是同人不同命。婆婆发话了，做儿媳妇只有应下，公主又没得罪过太子，让三阿哥递个话又有何不可？孩子嫁得好了，难道能够忘了舅舅？

    三福晋一口答应了：“我回去就跟三爷说。额娘也是，直接打发人吩咐我们一声也就是了。何必这样郑重？”

    荣妃苦笑道：“自万岁爷病了，贵妃把得宫禁就格外严。”

    三福晋一撇嘴，谁不知道老爷子其实是叫佟家和阿灵阿联手气病？“听三爷说，汗阿玛已经能坐起来身来了，不日就能大安。外甥女儿前程，没差。”这两个祸头子家是不行了，旁人就有出头机会了。

    荣妃又问康熙病情：“有阿哥们，我们也不得往前多凑，你再说得细点儿。”

    荣宪公主看母亲这个样子，忍住了没告诉她：今天老爷子又叫气了一回，恶化了。

    没有外孙女儿，有娘家侄女儿、侄孙女儿也不得安生，纷纷猜测事情会不会有什么变化。有儿媳妇儿把儿媳妇叫过来商议，没儿媳妇儿，就使劲儿往宁寿宫去凑，希望从老太太嘴巴里打听出点儿什么来。

    佟妃是这里急，撑得也格外辛苦。皇帝病了，她把宫禁看得比往日还要严着些。不是她不想与家里商议，实是事已至此，商议已经无用，还不如少说多做，用实际行动争取减刑。

    又有，除了看紧后宫，她还继续与太子妃打好关系，多往皇太后那里跑。真正是佟妃心里抱有一丝希望，乃是皇太子与太子妃一齐下令，宫里有敢议论选秀丑闻，先打死了再审！

    显然是息事宁人态度，要罚，也不是明诛。经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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