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句话就是,“傻瓜,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他是怎么回答的,他说,“好的。”
罢了罢了,姑且忽略这句,就想想他的好吧。
没过两天,一个早就看章阁老不爽的御使忽然上疏参章家打着广结门客的旗号蓄养杀手,招揽江湖乌合之众,组织阴暗势力,排除异己。
其实做到章阁老这个位置,谁在阴暗势力上没点猫腻,真要计较起来没有一个干净的,无奈树大招风,再加上有心人挑唆,这股势力很快就夸大成了一个惊悚的数字,人数可能已经发展上千,这是要团练啊。
短短三天,风言风语传遍朝野,明宗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相信,但他只是不信长舌妇说的人数达到一千,而非不信章家勾搭江湖人。
首先他就特好奇由章家为贺纶挑选的十二个暗卫,据说那叫十二星宿。
这十二个人委实厉害,简直丝毫不逊于他的锦衣卫,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么厉害的暗卫居然才是个三等,那么二等有几个,一等又厉害到何种程度,无人知晓。
对此,章皇后冷冷一笑。
明宗这是要温水煮青蛙,慢慢的消耗章家。
他自以为做的□□无缝,但心里还是有些顾忌皇后和嫡子,刚开始的时候,这种顾忌使得他产生了点愧疚,于是只能更加的宠爱章皇后,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愧疚就逐渐的变质,进而被猜疑取代。
猜疑什么?自然是疑心妻儿怨怼他。毕竟章阁老也是他们的血亲。
这种疑虑就像一颗剧毒的种子,总算在明宗的心底生根发芽,可他也还不算糊涂,纵然对贺纶多有防备,但还不至于因此就把希望寄托在贺缨身上。
所以,他再一次决定确立东宫这件事……不如就再往后推个两三年吧。姑且将贺纶晾一晾。
在晾贺纶的那段时日,明宗就唆使大理寺以捉拿要犯为由包围了一次讴歌楼,上下封锁,此处是章家的产业,据说也是跟江湖人士来往的基地。说不定就能揪出类似杀手的门客。
结果当然是啥也没查出,这就有点尴尬了。所以明宗一派义正言辞的将大理寺少卿臭骂一顿,又命他向裕王赔礼道歉。
裕王很大方,还虚扶了大理寺少卿段京辉一把,示意他不必多礼,又道,“这事本不该本王管,只是讴歌酒楼乃外祖家产业,舅舅们又还在孝期,不便打理俗物,往后再有这等围剿之事还望段大人通融一二,莫让舅舅们守孝都守的不安宁。”
一通和风细雨的敲打,将段京辉说的除了讪讪而笑还能做啥,心里也是日了狗,暗骂明宗不是东西,跟裕王打擂台,却让他里外不是人。
就算章家没落了,五殿下还是姓贺,亦是可能性最大的御极之人,寻常官员除非脑子进水才敢得罪他。段京辉唯恐贺纶记自己的仇,回去装病好几天才开始上衙。
朝局动荡如斯,汤媛每日听得只言片语已是心惊肉跳,勉强也算理解了贺纶的繁忙。为了不让他分心,她便知情识趣的尽量不再踏足朗月堂。
两个不会谈恋爱的人谈起恋爱来倒也算风平浪静。
且说捏开长命锁以后,汤媛去了趟玉斋,为姐姐挑了几样首饰,没过几天便收到了刘晓德的回音。
二人在茶楼见面,刘晓德依然笑眯眯的,还带来了至关重要的彩雉红匣。
这两年一直由他主持玉斋的生意,如今这些都是汤媛的,他自然按照陆小六的吩咐交了底。
玉斋上下一共八个人,每个都是退隐江湖之士,进来之前皆与陆小六签了十年约定,接受玉斋主人的任何任务,但玉斋主人无权过问他们的出身,十年期满各回各家。
原来这是一帮早年混迹江湖的凶徒,惹得仇家无数,最终不得不依靠陆小六得以隐姓埋名。虽说是乌合之众,但江湖人也有江湖人的特质,那就是重承诺,心思比衣冠楚楚的政客不知要干净多少倍,这样的人即便不能结交也是非常不错的合作伙伴。
“汤娘子,这里放的什么连我都不知,但肯定是不宜见光之物,还请娘子切记师父的叮嘱啊。”刘晓德拱手道。
“我明白。”汤媛满脸凝重。
其实她也很奇怪既然不想留匣子里的东西就一把火烧了呗,为何还要她打开看过再毁?
这是一只红漆木匣,上面雕了一只立在芦苇丛旁的彩雉,异常生动,充满童趣,但从颜色分辨,应该有些年头。
刘晓德又道,“俞州城那边安排的很好,选的墓地山清水秀远离人烟,风长陵一家就挨着师父,想来他老人家不会寂寞,此生也算得不留遗憾。”
可是她有遗憾,恨不能要那群苗疆乱党付出惨重的代价!汤媛起身端端正正的给刘晓德施了一礼,吓得他连连摆手,“我可当不起娘子的大礼,再说那也是我师父,对我有教养之恩,为他老人家做再多都不过是我分内之事。”
“刘先生至仁至信,当得起。”汤媛紧了紧手中的彩雉红匣。
事关去世的长辈,二人的情绪难免严肃而低落。
回去之时,茶楼大厅很是静谧,徐徐迈进来一对年轻夫妇,小二并不知道相貌极为秀美的男子是庚王,只以为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便无限热情的迎上去。
贺缄原是在跟沈珠说话,余光忽然瞥见一道熟悉的光影匆匆掠过,他神色一怔,转身越过亲卫去寻。汤媛正微微倾身登上马车,许是感应到了什么,下意识的抬眸看向茶楼正门的方向,是庚王夫妇,看上去挺登对,如果贺缄不那么面无表情瞪着她的话。
汤媛不欲招惹是非,垂下眼睫,隐入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