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被高颎架空,可是高颎到底身在长安,又如何真正能架空?李彻、长孙晟依然经常往来府上,谈论军情。杨素在府内,每日或者同杨广对弈,或者在并州城内转转,不问任何军事。杨广则忙碌得很,几日来未与我见面。我一个人的时候,就自己看看书,写写字,逮着谁有功夫,再聊聊天。通常这个大闲人,是杨素。
“独钓寒江雪,杨大人,好趣致。”我裹着厚厚的披风仍然觉得冷,杨素依然一身青色单衣一动不动地坐在石头上钓鱼。
“不及王妃这一语妙。”杨素转头微笑。
我暗自叫声惭愧,柳宗元柳大人,剽窃你句。
“杨大人为何不去前厅同众人议事,反而在这里清静呢?”
杨素不紧不慢的把渔具收起来,“臣来此处,只是传达皇上皇后对晋王的关爱,与前线战事无关,且一窍不通,如何敢去打扰。”
我并不搭话,自顾自道,“皇上、长孙大人、高大人、李大人,这些统统都安排好了,这一仗谁是主帅也没什么——您说是不是?”
杨素动作顿了下,“王妃说得也对也不对。一方面来说,这并州北御突厥有点吃力不讨好——常年镇守,但是常年没有大仗,都是一些个反击战,提起来好像没什么功绩,并且根据长孙大人‘远交而近攻,离强而合弱’之计,突厥一分为二,东西并立,其国力大大削弱,已不能形成气候,镇守的人更显得只是执行者没有成就。但是另一方面,”杨素若有若无的笑了一下,“当今皇上喜欢的就是勤勉踏实,克尽职守,没有功名利禄的厚赏,在此边疆仍然能兢兢业业——这种日久天长的差事,也不是一个帅印就能剥夺的。”
我拢了拢披风,笑道,“杨大人,您这话是在安慰我吗?”
杨素站得笔直,双手背在身后,眺望着苍白的天空,久久道,“王妃如此聪明的人,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的种种,杨素这些话,只怕是画蛇添足耳。”
“杨大人过奖了,”我低头道,“我同晋王来到这并州已有三年,三年,说长不长,但是对于别的锦衣玉食的王爷们来说也不短了。”
“晋王,乃是踏实做事之人。”杨素道。
“杨大人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吗?”我笑。
杨素看我一眼,道,“王妃何必试探杨素——杨素以为自己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我脸一红,无言以对。
“王妃,”杨素温文道,“臣体谅您关怀晋王的一颗心,晋王有您这样的贤内助相伴,实乃大幸。”
“但是,”我叹口气,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人说这么多,“我却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或者不对。”太阳渐渐高了起来,阳光有些刺目,但是却又让人暖洋洋的。
“王妃此话何意?杨素却是不明白了。”
我摇摇头,无法对杨素解释,道,“杨大人,假设老天注定了一件事情,而你有能力逆转,那么你是选择逆天而取得一个好结果,还是选择顺应天意呢?”
“王妃,逆天……是没有好结果的。”
“杨大人,如果顺应天意等于助纣为虐呢?”
杨素像是在思索这个问题,很久给了我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很多事情我们在做的时候,并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我们可以确定的是,还会有更坏的选择。几相选择,择其优者而行之——王妃,臣是这么想的,不知对您可否有帮助。”
我咀嚼着杨素的回答,心里的困惑依然若明若暗,只是淡淡地有了一点踏实的感觉,笑道,“杨大人果然是名不虚传,一言以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