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普静斋!”慧妈妈脸上一喜,双掌合什,“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这里与官道相接,又是往来必经的要道,相必官府很快会派人来清理落石。我们就借宿这庵堂,待落石清理后再走,总比我们绕行建梁要强。”
俞眉远笑了笑,天真不知事的模样。
……
普静斋是个尼姑庵,庵堂不大,掩在万隆山繁盛草木间,一派清幽。
庵里正殿供着瓷白的观音大士,是远近闻名的有求必应,是以香火颇旺。普静斋主持是个眉目清秀的女尼,法号妙真,听闻她们遭遇,又见是京城俞家的家眷,便同意她们借宿。
殿后西面就是供香客小住的厢房,俞眉远几人便被安置在此处。
这一住便是三日。因春雨不断的关系,直到第三日才有匠人前来清理落石。
俞眉远每日里听着女师父早课时的颂经声而起,夜里枕着雨打草木之声而眠,心境竟有豁然开朗之感。她本以为自己再回旧地会受影响,初入普静斋时还有些触景伤情之意,可呆得越久,旧事便越遥远。恍惚间竟像轮回大梦一场,爱恨悲苦都淡去。
她在这里救了魏眠曦,换来自己半世挣扎,如今再忆,除了心疼自己外,她竟无丝毫痛意。也许在上辈子那个冬夜,魏眠曦大醉之后与她缠绵床榻,在她耳边吐出那声“阿初”时,她就已经死心了。
毕竟她也曾有过一身傲骨,怎容得自己倾尽所有的爱情充满谎言利用和同情。
心既已定,她便再无桎梏。
这样静谧的日子到了第三天,青娆孩子心性,早已呆不住,在俞眉远耳边絮叨半天,总算将她请出厢房。两人溜出了庵堂,到了后林玩耍。
天才放晴,树叶上挂着雨水,冷不丁落入发间,刺得人头皮发紧。
青娆便拿手遮着脑袋,另一手紧紧揪住俞眉远的衣袖,拉着她沿着青石小路朝林间走去。青石小路的尽头是处陡坡,她们无法再上。青娆松开手,欢脱如兔地跑到一处山岩下。
“姑娘,坐这歇歇,我给你吹曲子听。”她折了片草叶,眉开眼笑。
“青娆,别动!”俞眉远却突然沉声肃脸。
“怎么了,姑娘?”青娆见状惶惑,不知所措,只当自家姑娘动怒。
“我叫你别动!”俞眉远又是一声厉喝,吼得青娆扁了嘴怔怔立在原地。
她眼睛死死盯着山岩下游出的小东西——蛇。
春天回暖,冬眠的蛇渐渐复苏,青娆惊醒了岩缝间蛰伏的蛇。此时这蛇正缓缓抬了头,猩红的蛇信“嘶嘶”吐着,就在青娆脚边不足两步距离处。
眼前的蛇碧翠如细竹,俞眉远虽不知道是什么蛇,却也明白,这蛇必有剧毒,青娆若是被咬上一口,后果不堪设想。
“青娆,听我说。我让你跑,你就往我身后跑,什么都别管,听明白了吗?”俞眉远放缓语气对她说。
青娆不解,想要问话,却又看到姑娘在对她摇头示意,她便忍下疑问重重点头。
俞眉远捏捏刚才路上她随手拾起把玩的小石子,沉沉气,小手朝那蛇旁边一挥,将石子打入了蛇旁边的枯枝上,那蛇“嘶”一声窜上。
“跑。”俞眉远吼了声。
青娆也不管其它,拔腿便往俞眉远身后跑。
那蛇被吓到,竟有些灵性,很快发现有诈,迅速转了方向窜来。
青娆已跑到俞眉远身后,蛇便盯上了俞眉远。俞眉远跟着朝后跑去,不料山间草藤良多,她情急之下便被绊倒,那蛇眼见就要缠到她腿上,她惊出一身汗来。
“咻——”
破空之声传来。
意料中的可怕情况并没出现,那蛇在俞眉远腿踝处忽然软趴趴地瘫了下去。
有人用青石子打在了蛇的七寸处。
“嘿,小丫头,胆子不小!”清亮爽朗的声音响起,有个人从斜坡上利索地跳下。
俞眉远坐在地上望去,来的人是个貌不惊人的少年,穿了身玄衣黑裳,衣裳并没夹层,在这料峭春寒中尤显单薄,但这少年似乎并不冷。他背上还背着人,那人的脑袋垂在他肩上,看上去比他还壮实些,可他却丝毫不受影响,行动仍旧灵活矫健。
“吓傻了?怎么不说话?”少年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站定,戏谑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娃。
“姑娘,你没事吧?”青娆已从后面飞奔回来,嚼着泪花扶起俞眉远。
“我没事。”俞眉远拍拍裙上的灰泥败草,有些头疼回了庵堂该如何向周素馨交代。
少年见她不理自己,眼眸一眯,忽然怪叫道:“唉呀,你后面还有条蛇!”
“啊——”青娆吓得跳起。
俞眉远被她的声音刺得耳朵生疼,不禁按了按耳根,不悦地盯向那少年。
少年早就不作声地大笑。他皮肤偏黑,脸上五官都看不清楚,这一笑倒是露出满口整齐白牙。
“你骗人!”青娆察觉自己被骗,攥着俞眉远的衣角泪眼汪汪地怒视少年。
“我没骗人,那蛇游走了,你们没看见而已。”少年笑嘻嘻地赖皮道。
“好了,青娆,别说了。”俞眉远不想再听这两小鬼斗嘴,轻斥青娆一句,方向朝着少年福了福身,谢道,“多谢公子出手相助,此恩小女铭记于心……”
少年听了此言,笑容微收,沉默地看她两眼,忽然两步窜到了俞眉远身前。
俞眉远话没说完便给吓了一跳,情不自禁退小半步后才稳了身子,仰头望他。
他高她许多,她只到他胸口处,这么仰头只瞧得见他的下巴,连他的脸都望不全。
“你这小丫头,怎么说起来话来文绉绉的,像我师父一样!”他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看她,正与她望来的目光撞上。
小姑娘的脸颊又弹又鼓,看着就让人又想戳又想掐,她抿着唇,唇角微勾,眼里却有三分怒气,他分不清她是在生气还是在笑,只觉这小脸鲜活生动、宜喜宜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