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哪怕早已做了打算,但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她心里仍旧舍不得。相依为伴的两辈子,她舍不得。
这一不舍,她便真的像个孩子。
“姑娘,照顾好自己。”倒是周素馨硬了心,用袖一抹眼,推她出门。
“我会的,你也是。”俞眉远点头。
这辈子,她终要等到云开月明那日。
……
秋雨终于停歇,只留满园潮冷。
见完周素馨,俞眉远整个人像蔫了的茄子,整天都无精打彩,她将自己关在屋里,除了青娆谁也不见。
几个丫头都不敢吵她,这半个暖意阁气氛沉得像这些日子的阴天。
入夜时分,杜老太太和惠夫人都打发人来看她,又各送了两碟新奇的点心给她,以作安抚。俞眉远却毫无胃口,只象征性拔拉了两下,连晚饭都没多吃,就全都丢开了。
见她连饭都不吃了,众人就知她心里不痛快,可往常还有周素馨能劝着她点,如今这唯一能劝她的人走了,几人只能面面相觑,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秋末冬初,夜渐长,俞眉远早早就让人侍候着梳洗更衣,熄了烛火躲进床上。
幔帐放下,她独自盘膝而坐,收敛了心思运转《归海经》。那人说修习内功心法之时心中不能有杂念,否则便会走火入魔,是以俞眉远什么都不敢想。
万念皆去,心境澄明,她忽然发现当自己什么都不想时,除了体内真气运转顺畅之外,这《归海经》竟还能祛烦消恼,让她彻底平静下来。
默默将《归海经》运转一遍,她方睁眼。幔帐外传来青娆平缓的呼吸声,她悄然掀帐出来,外界夜已深,四野俱寂。
推开窗,她提气纵身,一跃而出。
不再是用爬的了……
她虽生病,但回来后却仍第一时间去了跨院,可那人却嫌弃她病体未愈,不适合习武,与她另约时间。
便是今日。
雨下了几天,地上皆是泥水败叶,她尽量让自己走路时不发出一丝声音。天已冷,要按往年她早就要叫冷了,可今天她刚运转了真气,如今浑身暖融,竟半点寒意都没有。
跨院阴森,她走到八角凉亭前,并没在亭檐上看到那人。
还没来?
那人神出鬼没,可每次都能踩着她的步子出现,今天怎么不在?
俞眉远正有些奇怪,忽觉背后一凉,似乎有人出现在她身后。她倏地转身,却只看到一片衣角从眼前闪过。
他来了。
她心里一喜,才要开口说话,肩头却忽被一物刺到,她沉了笑,还没回神,腰际又被刺到。
那东西似乎是根长树枝,他出手力道不大,刺得并不疼,只是俞眉远屡屡被打到,心情难免浮躁。她便冷哼一声,将真气运转全身,暗暗记住他攻击的角度与出招的轨迹,在心里将已学成的那几个招式一遍遍回忆,直到演化成肢体动作。
一尘不变的招式被他引着,竟叫她发现了十数种变化,再也不是上辈子她规矩出拳所习的健体之术。这一招一式间变幻无穷,宛如风引海涌,潮生潮灭。
俞眉远体会到其中奥妙,兴致越发高,久居后宅的那些心气仿似被海浪带走,天地辽阔,海天长空,再也没了拘束。
眼前忽有衣袂一角飘过,她心里窃喜,总算让她摸清他的路数了。
折腰探手,她抓住了那一角衣袂,喜道:“你说的,我摸到你的衣角,就教我下一步!不许赖皮!”
“呵……”霍铮抱拳站在她背后数尺处,笑了,“你好好看看,你摸到的是什么?”
俞眉远捏了捏手,手里抓的竟是片枯叶,她一愕,神情立时垮下。
霍铮见了便笑得更大了。
他已许久没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或笑或怒,生气勃勃。这些日子事情一桩接一桩,这小丫头整个人都像裹了层灰雾薄霜,沉敛冰冷。早上的时候她从黑房里出来,眼眶与鼻尖皆红,却还要强撑一口气,想必是把所有苦闷都压在心里,看得让人难受。
“算了,看你今晚有些进步,我给你个奖赏,授你一套轻身术,要学吗?”他压了声音问道。
“要!”
听到是新的功夫,俞眉远岂有不乐意的,只是……
“轻身术是什么?”
“你把眼闭上。”他道。
俞眉远依言闭了眼眸,她身侧忽有道温热气息裹来,他靠近她。
有只手轻轻按在她腰上。
“放轻松,提气化身、散气入骸,你有内功底子,这套轻功,我先带你试一次!”他的声音在她耳边缓慢说着,让她的气息也跟着放缓。
身体似瞬间变轻,俞眉远有些惊喜,她腰间的手却骤然施力,她陡然一吓,情不自禁睁眼。
四周景色疾换,她已被他轻揽着飞起。地面远去,树影掠过,他带着她飞到梢头,俞眉远足尖一点树枝,借力而起,又朝另一处飞去。
在半空中转了一圈,俞眉远轻飘飘落在八角亭的屋檐上。
她张大了嘴,怔怔看着地上,一切竟如此不真实。
“怕吗?”霍铮又站到她身后问她。
俞眉远回神,心如擂鼓。
“不怕。”她惊喜兴奋非常,不顾一切转身。
霍铮怕她摔下去,因而不敢离开,手仍护在她腰侧,两人离得近。她这一转身,头便撞向他的下巴,他的唇……堪堪触过她的发丝。
细柔的发,无端缠绵。
俞眉远只看到个清瘦干净的下巴,正中有些圆润,像要引人掐掐似的。她呼吸一停,目光才要往上,眼睛就被一只手给拦住。
“别看。你若见到我,我就不教你武功了。乖。”
依旧是沙哑的声音,那个“乖”字,却莫名有些熟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