榛子身边也有人擅梳头的,榛子的发式就是她替榛子梳的,可再巧的手又怎比得上秀儿这颗心,榛子瞧着镜中的自己,虽只是个简单的堕马髻,也和别人梳的不一样,显得灵巧多了。
榛子努力把眼里的泪忍下去才笑着说,“好看,秀儿姐姐你这手艺可不了得。”秀儿把榛子的首饰重新插上,那些稍微沉重一点的首饰都没有用,而只用了几样轻巧的,又从梳妆匣子里找出一朵玉色绢花,“绿丫给的绢花比我原来见过的强。你瞧瞧,这样梳好了,是不是就比原先好看些。”
榛子又应是,见秀儿面上笑容还是没变,拉着她的手坐下:“光你这梳头不掉头发的手艺,就不晓得多少人喜欢呢。”真的吗?秀儿又笑了:“其实也不是不掉头发,而是怎么把头发藏起来。”
说着秀儿手腕一翻,手心里已经多出一小团头发:“你瞧,这才是方才给你梳头时掉的那些头发,我啊,都是趁不注意的时候把头发藏起来的,不然的话,就……”
秀儿已经停口,把那头发团成一团放到一个角落才笑着说:“那你瞧瞧,我这手艺,还能赚钱养家不?我想着,多拉的些人来,也能多赚些银子,到时也就可以养女儿了。”
“当然能赚钱养家,秀儿姐姐,我……”榛子的话被秀儿打断了:“我晓得你和绿丫都待我好,可是我总不能靠你们养一辈子,我有手有脚,年纪又不是很大,完全可以自食其力,再说也要给锦儿做个好样子出来,不然她总觉得随便就能靠别人养,自己不努力不去赚钱,这可怎么行?这样只会害了她。”
门外的绿丫已听的泪水涟涟,秀儿还是那个秀儿,那个不管受到多少磨难,都不会怨天尤人的秀儿。若再强留住她,只会让她坐立难安。绿丫抽出帕子拭泪,榛子已经听到外头的声音,掀起帘子瞧见是绿丫,见她眼里的泪就明白绿丫什么都听见了,忙拉她进来:“绿丫姐姐你来的正好,秀儿姐姐说,以后想做什么事呢,还说要我们帮她传传名,好多有些人来呢。”
“我啊,就怕杜小姐以为我是个梳头媳妇,坏了你的名声呢。”既然榛子和绿丫都不没反对,秀儿心里也很愉快,笑吟吟地道。
“秀儿姐姐你这话说的就是臊我了!”榛子把绿丫按在梳妆台前:“要不,绿丫姐姐你也让秀儿姐姐给你梳一个。”绿丫还没说话,秀儿就已经动手给绿丫解着头发,绿丫除了点头什么都说不出来,等快梳好了才笑着道:“秀儿姐姐的手艺真好,这头梳的又快又好。”
秀儿给绿丫用的是红色绢花,听绿丫这样说秀儿就笑了:“当得你们两的夸,那我就放心了,我啊,就怕我这手艺,京城里的人瞧不上呢。”
“怎么会,我瞧秀儿你这梳头手艺,比起常走的那几个梳头媳妇,好太多了。”绿丫忍住心中酸涩,笑着赞秀儿。秀儿这下笑的十分开怀,榛子也在旁帮着赞两句。
屋子里和乐融融,绿丫突然双手一拍:“我倒忘了,来寻秀儿你是有事的,你和锦儿的户籍都上了名册了,并没上在我家,而是独自一处,姓王,叫王秀,锦儿是你的女儿。”
秀儿当日在流放地,已被人用病死的名义消掉了名字,要在京城里住日子久,这户籍也是个事,既然冯家那边的事已了了,那也要赶紧做这事。不过现在比不得原先,老刘在衙门里当差那么多年,这点事不过是点小事,早拍着胸脯保证说把事办的漂漂亮亮的。问秀儿姓什么叫什么的时候,秀儿自然不能再用原来那个倍感耻辱的屈姓,记得自己的娘姓王,就用了王姓。
此时听到绿丫这样说,秀儿眼里忍不住又有些湿润,声音都带上了一些颤抖:“真的吗?”绿丫点头:“当然是真的,你瞧,就在这呢。不过给你报成了寡妇,说嫁在外头丈夫死了,爹娘全丧,这才投靠亲友。”
不是寡妇,怎么能解释有个孩子,秀儿从绿丫手上拿过那张纸,从此后就是天高海阔,再无烦忧。王秀,这个名字让秀儿一笑,接着道:“我很喜欢这个名字,从此不再姓屈,这多么好。”
户籍也上了,秀儿又执意要搬,绿丫也晓得劝不住她,好在现在都在京城,比不得原先天各一方。正巧刘家紧隔壁那家要搬走,兰花来说了,绿丫和秀儿去瞧了房子,正房三间,厢房厨房茅房都是齐备的,秀儿母女住正好。绿丫也就替秀儿出了头一年的租钱十两银子,秀儿虽不肯,也拗不过绿丫去,也就应了。
榛子听的秀儿要搬走,也送了许多东西过来,吃的穿的用的,绿丫又见房主家留下的那些家具都有些老旧,索性把秀儿现在用的那些家具也一起送过去。还有小荷和榛子留下的那个丫鬟,也一起搬过去。
见还要给自己伺候的人,秀儿急忙阻止:“这就不成,我一个梳头媳妇,一年也不晓得能赚多少银子,还要人伺候?”绿丫早有话等在那里:“这不一样,兰花姐现在也是有家有口的,难道你出门去,就把锦儿关在家里吗?与其每日麻烦邻居,倒不如现在你收了这两个人,到时你出去也方便。”
兰花本还想张口说自己再照顾个锦儿也不是什么难事,见绿丫给自己使眼色,也就忙改了口:“说的是呢,我现在也是一儿一女,虽有个婆子帮着忙,可每日也忙不过来,你带两个人去,也能安安稳稳地出去做生意,不然的话,要我空着呢还好,要我也忙起来,那你怎么办?难道把锦儿关在门里吗?那等你回来,她嗓子都哭哑了,你心疼不心疼?”
几句话问的秀儿也没话可说,明晓得她们这是怕自己太过劳累才这样安排,也只能接受她们好意。
那屋子收拾好了,选了个好日子,绿丫也就送秀儿搬出去,一群人热热闹闹地离开,张大娘这才舒了口气:“总算走了,我还怕……”她怕什么楚氏自然明白,忍不住开口道:“其实,秀儿姐姐这样想也对,有手有脚的,又有手艺,出去住总好过人说闲话。”
什么想的也对,张大娘忍不住啐了口吐沫:“这叫不会享福,在这里有吃有喝又有人伺候,偏要出去受苦,我瞧啊,你那嫂子,嘴里说着舍不得,心里早巴不得要秀儿搬出去呢。这还是她姐妹似的人,更何况你我。菊丫头,你这主意可一定要拿准了。”
“嫂子她不是这样的人。”楚氏又为绿丫辩解,张大娘的眼不由一横,接着就道:“你啊,还没经过多少事呢。”见张大娘闭目不说,楚氏又做了几针针线才轻声唤张大娘:“姨妈,我前儿绣了两块帕子,被辛妈妈瞧见了,赞我比外头卖着的绣的还好,我就托她帮我拿出去卖去,两块帕子得了三钱银子呢。”
三钱银子算个屁,张大娘又翻个身,楚氏的手在帕子那里扯了又扯:“京城比不得乡下,虽说米贵柴贵,可是这活路也多。我让辛妈妈打听过了,那大的铺子里,荷包帕子这些,都是常年要人去做活的,也可以拿了东西回来,自己做了,到时送去,一件活也有十来文,若能遇到那大户人家办喜事,绣的帐子这些,靠这个养家也不成问题。您和姨父也不算很老,姨父去寻个打梆子的活,您做不了绣活,捻线总是能的。与其担心被嫂子那日不高兴了赶出来,倒不如这样做,自己挣钱,花的也自在。”
“吆,这来京城四五个月,长了见识,晓得这些了。”楚氏忐忑不安低说完,张大娘这才坐起身不阴不阳地开口。这让楚氏低下头:“我只是瞧着姨妈您成日焦愁,担心被嫂子赶出去,这才想出这个主意。”
“所以我说,菊丫头你年纪小,没经过事,只想到一层没想到另一层。”张大娘看着楚氏道:“自己赚钱,花的自然自在,可你也要晓得这是在京城,不是在我们乡下,你表哥现在是那店铺里的掌柜,一年上千银子呢,他一年上千银子,不帮衬家人,反倒要家人出去外面自己赚钱,知道的,赞你一声不肯连累别人。不晓得的,只怕会骂你表哥是个狠心的人,连你嫂子也会被说上几句。”
还有这么一层意思?楚氏的眉皱紧:“可是,秀儿姐姐也出去了啊,我也不见别人说嫂子。”
“那不一样,你嫂子虽说现在是当家主母,可毕竟是嫁进张家来的人,她的一个寡妇姐姐,哪好意思常年让这妹夫养的道理?帮衬着她赁了房子落了脚,又寻到事情,能养活自己,这就够了。况且她出去住,你嫂子也说的嘴响,我娘家人给我争面子。可我是张家人,张家人不住在张家,那成什么样子?别人问起,只怕你嫂子还答不出来呢。”
是这样吗?楚氏又在犹豫,张大娘的眉头一皱,这事得赶紧成事了,不然夜长梦多,连菊丫头都有了自己的主意,那才什么事情都做不成呢。
虽然原先已经瞧过了房子,可瞧着这收拾的很好的屋子,从此就是自己和女儿的住所,住在这里,只要按时交房租,也不会有人赶,更不用担心有人会时时叫骂。秀儿里里外外瞧了一遍,心情真是舒畅。
周嫂已经推门进来,和秀儿打着招呼:“这是王家妹妹吧,我男人姓周,你叫我个周嫂子就成了,和绿丫她们也是老邻居了。”绿丫从屋里出来,笑着和周嫂说话:“就晓得周嫂子你是热心人,给我瞧瞧,我这姐姐搬来,你送了什么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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