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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各有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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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扫了一眼那堆盒子上头的一支明显用过的金钗,便指了出来,促狭的看着凤阳道:“不是说还没拆过吗,这一个,又是怎么说?”

    凤阳一见了这个,便看了一眼钱妃,道:“这是贵妃娘娘送的。想来是贵妃娘娘今日来得匆忙,又不知道我的事儿,便从头上拔了一根素来喜欢的金钗与我。”

    凤阳见皇帝脸上神色阴晴不定,补充道:“我看这金钗工艺不错,也不知道是出自哪个匠人之手,等过上几日,打听清楚了,还想着叫那人给我做一套头面的。”

    皇帝见凤阳圆场,便把此事就此揭了过去:“一套头面值当什么,这钗的手艺也不是很好,权当平日玩倒还勉强尚可。我新的了一匣子东珠,一匣子月光石,一匣子青珠。我记得库里还有些玛瑙、绿松石,明日一并找出来,给你做几套首饰。”

    “这倒是凤阳得了好处了,”皇后笑道,“那月光石是再稀有不过的了,这会儿得了,打成首饰,荷花宴上正好可以穿戴上。”

    凤阳闻言忙道:“多谢圣人念着我,知道我忧心荷花宴上没得新首饰哩。”

    “缺了谁都不会缺了你的,”皇帝满眼笑意,又问皇后道,“过几日荷花宴,你可想好由谁主持了?”

    “原先还要考虑考虑,如今凤阳回来了,自然……”

    “妾私以为,荷花宴一事,可交由昌平去做。”

    皇后话到一半,就被钱妃出口打断,凤阳心中一颤,暗道一声,来了。

    皇帝也没说话,只看了钱妃一眼,道:“哦?”

    钱妃示威似的看了皇后一眼,才道:“其实这事儿说来也是妾的私心。昌平离京多年,亟待一个机会重新出现在京城的交际圈里。妾心想着,凤阳郡主都办了这么多年的宴会了,便把这一回让给昌平,也不值当什么。何况凤阳郡主身为长辈……也该关爱关爱小辈不是?”

    钱妃这话一出口,皇后就变了脸,一双眼睛带着寒光,扫向钱妃。这是十几年来头一回,上仙公主死后,有人敢当着她的面,说凤阳的辈分问题。

    凤阳一听这话,便知道这前头一半,应是有人教的,这最后一句的败笔,想必是钱妃自己加的了。真可惜,若是她不加这么一句,想必皇帝还真会念着昌平往年的情分,叫自己让一让。不过现在,这主动权,已经落在了自己,或者说皇后手上。要知道,可不只是昌平亟待这场荷花宴来重新出现在京城的交际圈,自己才重新坐上第一女官之位,也急需一个功绩,来表现自己。

    不止皇后,皇帝听了钱妃这话,脸色难看了起来。淑妃几个察言观色,忙站了起来。

    “荷花宴乃是京中大事,想必皇上皇后尚需慎重考虑,妾等便不打扰了。”

    “如此,便不留妹妹们了,”皇后见皇帝没什么意见,便点头送客。不过片刻,殿中妃嫔便走了个干净,就算有那想多叫皇帝看自己一眼的嫔妃,也知道这是在不是个好时候,便相携着出了皇后宫中,只等着在外头逗留一阵,看能不能有这个荣幸,偶遇皇帝了。

    见人都走了个干净,皇帝才将桌上的茶盏扫到了地上。砰的一声,茶盏碎裂,茶水四溅。钱妃躲避不及,被几滴茶水溅到,惊呼一声,但看到皇帝难看的脸色,又生生止住了,委委屈屈的,不敢再言语,那模样,倒和昌平往日的神色像了个十成十,不愧是亲母女。

    “朕说过,这些事情,谁都不许再提,你胆子倒是不小啊。”

    “妾这不是一时忘了吗,”钱妃嘟囔道,“何况凤阳本来就是九王爷之女,老圣人的亲侄女,又没错。”

    钱妃一再提起这事儿,皇后突然开口道:“凤阳是昌平的长辈没错。”

    皇后这话,倒叫皇帝不由看了她一眼,张口欲言又止。

    皇后却没管这么多,只是道:“不过昌平何时有过作为小辈的自觉了?旁的不说,只要昌平这会儿叫凤阳一声堂姑姑,这事儿便搁过去了。”

    钱妃听了这话,立时便转过头去,希冀的看着昌平。皇帝目光闪了闪,因有些私心,便也没说话。倒是凤阳心里有些异动。

    凤阳一贯是知道皇后把自己看的多紧的,恨不能叫全天下人都认为,自己就是她的亲生女儿。如今却……不论她是出于什么心思,凤阳心里总觉得十分感触。

    在钱妃的期待中,昌平到底是叫了一声:“堂姑姑。”

    皇后无视了昌平面上的挣扎神色,只道:“好,既然今日分说清楚了,那昌平你日后便莫要再叫错了才是。”

    “自然不会,”钱妃忙代替昌平应了,又看向皇帝,“既然已经改了口,皇上以为,可否将荷花宴之事,交给昌平了?”

    皇帝仍有些犹豫,便看向皇后道:“这荷花宴,说来也是后宫中事,还是皇后做主吧。”

    皇后勉强对皇帝笑了笑,满意的看到了皇帝眼中升起的怜惜。

    “贵妃方才说昌平需要借荷花宴重新出现在交际圈中,可贵妃你莫忘了,凤阳才重新受封第一女官,也需要借此再展名气的,”皇后顿了顿,见钱妃就要出口解释,便不慌不忙的提前开口截了钱妃的话,“若是只让上这么一回荷花宴也就罢了,若是以后什么中秋节、年节、春宴,个个都想叫凤阳让给昌平,可不能行的。”

    “只这一回的荷花宴罢了,旁的再不会想的。”

    “母妃,”听了钱妃这样快应下以后再不由自己主持宴会的事情,昌平觉得有些不好,忙出口喊了一声。

    钱妃说得不留余地,皇后却没将她们赶尽,只道:“这也不必,昌平的能力,我与皇上都是知道的,日后说不得有些事情还要交给昌平去办的。如今我不过是想得昌平一句准话,凤阳的差事,你以后还会不会再抢?”

    昌平看了凤阳一眼,便道:“原也是没想到父皇母后已经想好叫凤阳……堂姑姑办这差事,昌平才大着胆子来讨要,以后必然是不会了,还要请凤阳……堂姑姑原谅我这一回才是。”

    “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凤阳觉得昌平这几声堂姑姑实在动听,“你叫我一声堂姑姑,又帮我担了这样一个担子,叫我清闲一阵,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何况方才圣人才应承了要给我那样多的东西……我只督促着我的衣裳头面,才好呢。”

    末了,凤阳又看向皇帝道:“圣人可还有什么其他好东西没有?不独想着我,皇后娘娘的头面也该重新捯饬一回了呢!”

    皇帝见皇后因为凤阳惦记着她而温和下来的目光,不免松了口:“也罢,我库里不管还有多少好东西,我都叫他们给你和皇后送过来。”

    钱妃也忙表示道:“妾才得了一匣子红宝石,原先是留给昌平的,如今不如就给了凤阳郡主吧。”

    “这怎么使得,”凤阳也没回头,只看着皇帝道,“我这做长辈的,可不能强小辈的东西呢,圣人您说是吧?”

    皇帝见钱妃被凤阳挤兑,却只觉得凤阳真实,不过他还是道:“不过是一匣子宝石,就只当是昌平孝敬你的吧。”

    皇帝说完,不妨又扫到了那支金钗,只觉十分碍眼,便又对凤阳道:“你若觉得不好,便把这支金钗还给贵妃,那匣子宝石,就当是贵妃给你的贺礼吧。”

    “这感情好,”凤阳一口应了,又倾身向前,看向皇帝身边的皇后道,“娘娘以为如何?”

    “你喜欢就好,”皇后笑着点了点头,给程姑姑使了个眼色,程姑姑便亲自上前,取了金簪,原样簪回了钱妃发髻上,皇后这才对钱妃有了些笑影儿,“这才对嘛,贵妃今日的装扮都是提前打点好了的,何处少了一根簪子,也是极显眼的。日后便是再忘了带贺礼,只说上一声也就罢了,贵妃一声恭贺,便已经当得起百万贺仪了。”

    皇后说完又对皇帝道:“今个儿一早闹哄哄的,方才又有个才人规矩不好,便将她降做了选侍。等以后什么时候规矩好了,什么时候再重新升上来,圣人若是喜欢她,便是过两日就升回去也无妨。”

    皇帝虽然近些年喜欢宠幸低位妃嫔,但皇后的低位还是无可动摇的,自然不会驳了皇后的面子,便道:“她规矩不好,罚了是应当的,若要长长记性,便该多罚上些时候才是,先撤了她的头牌吧。”

    皇帝言罢又道:“她一个才人,没本事独居一宫,规矩不好,必然是主位教的不好,便叫那宫中主位也罚抄十遍宫规,日后好生管束宫中嫔御吧。”

    皇后看了一眼苦了脸的钱妃,脸上显出些许难色,赶在钱妃之前,便对皇帝道:“可是……这才人是贵妃宫中。”

    皇帝闻言,看了一眼贵妃,却也没收回先前的惩罚,只是道:“贵妃宫中出了这样的事情,还是谨慎些的好。你身为众妃之首,若连自己宫中的嫔御都管束不住,这贵妃也就不必做了。”

    皇帝这话说得不可谓不严厉,但事实上却是方才那事儿和这事儿两相加起,才叫皇帝说了这样的话来。不过吓着了贵妃,倒是叫人高兴了。

    贵妃忙对皇帝再三保证,才领了昌平回去了,她在徐选侍一事上受了皇帝责难,自然更加不会管徐选侍的事情了。

    贵妃才走,皇帝便同皇后说是要出去逛逛园子,便也没多留,而是被皇后和凤阳笑着送出了门。

    皇帝的身影才将将消失,皇后脸上神色便都收了,只剩下彻骨的寒意。

    “什么逛园子,不过是打量着先前出门的嫔妃再园子里等着偶遇罢了,”皇后说着,轻轻一笑,又拉了凤阳的手回转殿中,“我昨日得了消息,说钱太妃亲自教了贵妃些话,便知道今日她们对荷花宴一事势在必得,不过今日能叫昌平改口叫你堂姑姑,却也是意外之喜。”

    “虽是这么说,不过我却觉得,堂姑姑实在把我叫的太老了,”凤阳苦着一张脸,看向皇后,“我这心里想着太子哥哥和四弟也这么叫我,我便觉得一阵不舒服。”

    “她论她的,咱们自己论自己的,”皇后见殿中人都退下了,方才道,“原说今日要给钱妃好大一个难看,却也只小打小闹一阵罢了,今日你受了委屈,过些日子,我定会帮你讨回来的。”

    “那敢情好,”凤阳道,“我看着昌平那张脸,就酸倒了牙了。且那钱妃真是小气,不说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带贺仪,只说一句回去补一份又能如何?谁稀罕她用过的破烂东西。”

    “好歹现在换了匣子红宝石,便是你自己不用,留着赏人也好,”皇后道,“昨晚你四弟还缠着要你记得给他讲今天早晨的事情,如今虎头蛇尾……看你怎么哄他。”

    “这可不能赖到我一人身上的,”凤阳喊冤道,“谁叫圣人来得这样不是时候呢。”

    “这样的话也是你说得的,”皇后瞪了凤阳一眼,“这宫里最忌讳的就是嘴上没个把门的了,若叫别人听了去,一状告到皇帝面前,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这不是在您这里吗,”凤阳做出无赖模样,“哪个别人竟敢在您这里捣蛋。”

    等二人转进内室,程姑姑与珍娘便都住了脚,在外头候着,独凤阳在里间伺候皇后除了头上钗环,又扶了她在榻上躺下。

    “我昨日就想问了,这钱妃等人对荷花宴一事势在必得的事情,娘娘您是如何知道的?”

    皇后道:“说来还要多谢贵太妃,若不是她提醒,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皇后顿了顿又道:“只是这事儿说来奇怪,贵太妃这么多年,极少出现,若非是每回老圣人大怒,必要请贵太妃调和,只怕宫中都要忘记还有这么一位贵太妃了。那日她突然叫人来与我传话,我还有些不敢相信。”

    凤阳听见贵太妃时,便是心中一跳,但见皇后如此说辞,便也没告诉皇后说自己与贵太妃相识已久的事情。在凤阳眼里,贵太妃曾经告诉过自己的事情,都在一一应验,如今贵太妃已算是帮着皇后了,既然她不叫皇后只道自己与她相识,便也没什么好说的。

    “既然是真的,娘娘自可听上一听。”

    “可她并没说钱妃一脉为何如此执着于荷花宴,”皇后眉头微拧,“她却是着人问过我两句话。”

    “什么话?”

    “太子可好,”皇后顿了顿,道,“又问我可好。”

    凤阳闻言也迷惑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凤阳伺候的皇后歇息,便回了自己住处,她想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闪,回忆起昨日贵太妃对自己说的,皇帝与皇后迟早要对上的话,如今算是初见端倪。那么皇帝和皇后之间,早早被埋下的隐患又能是谁呢?自己和太子,或者说是上仙公主和太子。而此时,钱妃等人自然不会针对自己,那么肯定就只有太子了。

    太子幼时被养得刻意和钱妃亲近,对皇后则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且太子自幼受礼教约束,便以为兄弟姐妹都是一般的好,又想着把皇后和钱妃一碗水端平,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何况太子聪明不足,皇帝对太子已有不满之意,钱妃一脉又虎视眈眈,想让钱妃之子上位。太子不但看不出钱妃等人的野心,反倒更加亲近钱妃,便有所怀疑,不过几句话又被哄了过去。

    荷花宴意义重大,说不得钱妃等人就是要借此来叫太子犯下大错,好叫皇帝彻底厌弃了太子,然后她们就能从旁发力,叫太子一步步变成废太子。这样的计谋,定然不会是钱妃能想得出来的,那么就只有钱太妃,甚至于老圣人了。

    这样,贵太妃提醒皇后那句太子可好,倒能解释,但又问皇后可好,又该如何解释呢……

    凤阳正思考间,梨枝匆匆走了进来,见只凤阳和珍娘在里头,便走进了凤阳,低声道:“郡主,贵太妃着人传了话过来。”

    凤阳听见贵太妃这三个字,便敏感的抬了头,道:“什么话?”

    “贵太妃说,老圣人又病情又有些反复,今日听了钱太妃进言,大抵有叫您侍疾的心思,还请您早作准备。”

    凤阳听说是这件事,也不意外,毕竟昨日贵太妃就说了的,今日再传一回话,想来这事已然是落到了实处的。

    珍娘先前听了凤阳说皇后的事,如今又听了贵太妃给凤阳的传话,不由出口道:“这宫中秘事,贵太妃竟都能玩弄于股掌之间,真是叫人心惊。”

    凤阳闻言,蓦然看向珍娘,突然笑弯了眼睛。

    “若非你提醒,我还不曾想到呢,以前只知道她不会害我,却忘了,她以前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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