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给的钱都很不少。心里明白又能干的,似柳三娘的亲妈,过日子就晓得检省,省下来买田买地,教女儿管帐挣钱。会看脸色的,看英华的亲外婆格外被丈夫和大房看重,也晓得跟风。给多少花多少,只晓得享受的也有好几位,柳家老太爷也不管不问,反正他老人家的目地是达到了,最出挑的三娘五娘是养出来了,这两好闺女顺便还把他的儿子拉拨调……教的猴精。剩下的女儿大半也都是当家过日子的好手,有限的那几个,娘家兄弟和姐妹精明能干,差点就差点吧,还能照顾得上她们。
在柳家,一等能干的是挣大钱不管家务帐的,比方柳三娘和柳五娘,二等能干的是挣小钱会过日子的,像柳六娘那几个,三等能干的是会管家的,柳十娘就是那种,开不了源节流也不错,可惜她死的早。最没用的当数柳大娘和柳二娘,不会挣钱也守不住家当,最后只能靠娘家接济。
在英华看来,做女人的守着家管家务帐都不算能干,她丈夫要是只在家料理家务,她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她娘家如今管帐的都是使女好吧,她屋子里几个大的,在家看着不出挑,其实杏仁红枣和林禽这三个,随便拉一个出去也把李家的家务管起来。舅舅总夸她丈夫能干,她丈夫就天天在家干丫头都能干得好的事?她一直在心里攒着劲儿,想要李知远把家务帐交出去。
李知远这般识相,英华心里好生快活,就画个红袖添香的大画饼给李知远。李知远被吓着了,弹起来跳到一边,说:“别别,你要说话算数,我得等你回家才能看书,你累了一天到家不要歇歇?哪能劳动你小人家。换我给你捏肩好不好?”
英华瞟了他一眼,李知远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给媳妇捏肩,新婚燕尔,捏肩嘛,捏来捏去捏到罗帐里是顺理成章的事,爹娘还盼着他们替李家开枝散叶呢,正需努力,正需努力。李知远就理直气壮的把媳妇推倒了。英华最近也觉得红烧肉好吃,一路奔波几天没吃,怪想的。
到晚饭后,杏仁才回来,凑了个李知远不在的空当,把打听的消息说了。树娘的父亲有亲兄弟六七个,他们家老太太指望儿孙读书出头,性子略清高,儿孙们花钱比读书在行,看到搂钱的多少都有点嫌弃,儿子们养儿育女都很努力,光树娘的亲爹,就给树娘添了三个弟弟两个妹妹。她们家挣钱的祖父撒手归西之后,出的多进的少,真心是光景一年不如一年,已经快要到卖铺子卖田的地步了,树娘的祖母私蓄很不少,大家其实都眼巴巴的盯着呢。偏偏树娘最得疼爱,老人家把好东西都给了她,树娘自己娘的陪嫁,田庄商铺都是柳五姨帮着管,金珠首饰之类值钱的好东西都在树娘手里。这些不算,柳笠翁还许下了树娘出嫁给她添嫁妆。树娘的妹妹和堂妹们十来个,眼巴巴都盯着祖母撒芝麻,树娘自己有她娘的一整份不算,还挖走了祖母的一大半,最过份的是她外祖父还要给她添一份,她一个人占两份半,那十来个分她不要的小半份。树娘家里的人真心喜欢她的估计只有她祖母。树娘的小叔小婶估计是觉得老太太不太好哄,就把主意打到树娘头上来了。树娘亲娘留下的铺子和田地被五姨经营的很好,她名下的田估计也有近万亩,光田租一项就非常诱人。闹得树娘和外婆家翻了脸,他们才有好处拿嘛。
想来外祖父许的那份陪嫁现在也不会拿出来。树娘的小叔小婶要蹦达就蹦达吧,树娘吃过了亏,她自己拿定了主意才好过日子。英华觉得这事她娘已经有了成算,无需她担心,她就把这头放下了。李知远还没有回来,她去洗了个澡,换件旧纱衫穿着,头发也散下来挽了一个一窝丝,小海棠送来两朵粉红的蔷薇花儿给她簪上,她也不系裙子,散着玉色纱裤的裤脚,赤脚穿一双绣荷花的拖鞋,坐在堂屋的廊下吹风看闲书。头上的联珠琉璃灯亮晶晶的,小虫子从院子里前赴后继扑上去撞琉璃灯罩,英华看一会书,抬头看一会那些小虫,乐了,只是笑。
李知远从外书房出来,就看见他媳妇倚在廊下的长榻上仰头看灯傻笑,有一只脚还不老实,翘得老高晃拖鞋耍子,微黄的灯下,那一只玉足细白如玉雕,让人看见就想摸。
想摸就摸吧,李知远轻轻咳了一声,朝左右看看。上灯之后,使女们不当值的都回第三进去了,当值的也很识趣,都在西厢房里头呆着呢。王家这个规矩真不错,李知远就悄悄的潜过去,蹲下来把英华的脚捉住,用力摸了两把,还在人家的脚心窝轻轻掏了几下。
英华痒得全身发软,倒在榻上娇喘着说:“坏人,放手。当心叫人看见。”
李知远看厢房里有人影晃动,只有放手,把英华扶起来拉他怀里,说:“许家的事打听出来了,你要不要听?顺便还有个大喜事,值得先和你说说。”
“这么快?”英华推开李知远,他正凑到她头发边闻花香呢,“说正经的。”
“大喜事是梅十五娘怀孕了。”李知远大乐,“咱们要备份礼送他们小两口啊。”
“一定要,一定要。”英华欢喜非常,“十五娘姐姐一准能给萧大才子生一窝的小才子小才女。说许家,怎么样?”
“许家在常州府也是大族,许大才子呢,在常州口碑甚好,有个族叔做过一任知县,也肯拉拨族里子侄。许才子就是跟着他族叔读书的。这人打小读书就出挑,听说他那个知县族叔跟人夸口说过,说他这个侄儿,品学兼优,配帝姬都不为过。常州府看中许才子的人家也不少,但是他族叔一个都没看上。据许家族人的意思,是要留着许大才子榜下捉婿吧。”李知远对许知县的理想不以为然。
“这个人听说州试没有过哎。”英华想一想就想明白了,树娘有钱,娶了她不只有钱,还跟她家拉上了关系,到时候挤三省草堂来读书,肯定还有许大才子的族兄族弟。这个知县叔叔好打算呢。“这么说,他们成亲,树娘姐姐肯定会特别给我们家下请帖呀,我娘肯定不会去的,脱不了是咱们去。”英华顿时头疼,“几百的亲戚啊,怎么能来那么多?”
“我也猜我们肯定得去,已经使人去府城提前收拾住处去了。”李知远叹口气,“在家歇不到两日又要到新镇去。你一心想看帐,再忍忍啊,过了初八才有的看哪。”
英华啐了李知远一口,推他去洗澡。一夜无话。
第二天果然许大才子亲自到五柳镇来请树娘的姨母舅母并天波府的亲戚去吃喜酒。天波府收了拜帖说主人们都不在家,没放他进去。柳家收了拜帖也说主人们都不在家,没放他进去。三省草堂大门是开的,还有许多学生在呢,王翰林在家,没奈何请他吃了杯茶,收下请帖。
许才子也没把李家和梅家漏下,往梅家送帖子,瑶华叫门房收了帖子回说男人们都在三省草堂就完了。李知远这日在家理家务没去三省草堂,又是晓得他会被打发去吃喜酒,不好闭门不纳。许才子上门,李知远只能客客气气把他请到厅里坐,摆上茶请他吃,大家亲亲热热闲话。
英华早上去柳家打了个转,柳三娘嫌她管几天又要甩手交接麻烦,叫她等下个月再接手,所以她接了几个杂事做了,一时插不上手,在五柳镇转转就回家了。
门上说树娘的未婚夫来了,英华就绕路从厅后进里间,从屏风缝里偷看。这个许才子生的真心不错,也是萧明那一款的,眉眼里带着些风流态度,风度甚好,说话也能看得出来是个用功读书的。看上去比萧明还好一点,确是树娘姐姐良配啊。
许才子说过了客气话,果然从怀里掏出两张请帖,说树娘特别吩咐他给英华表妹送来的,请英华表妹去观礼。
李知远客客气气收下,说一定会去。许才子也甚识相,不等李知远叫上汤,就请辞去,李知远送人家出去,还很客气的问他们婚事忙不忙得过来,要人帮忙尽管开口。许才子乐呵呵感谢妹夫,说有事一定会说。英华听着两个年纪轻轻的老油子一套一套朝外头甩客气话,笑的要死。
送走客人,李知远回来凑媳妇面前就说:“这个表姐夫看着还不错的。”
英华也道:“若是头回就说的是他,树娘姐姐出嫁肯定比我风光。”
树娘出嫁没有晒嫁妆,婚礼在租的一个大花园里办。大花园前头大戏连唱三天,还有几台小戏杂耍,摆的是流水席,不爱诗的亲友尽可以在前头消磨时间。后头一个大敞厅摆着桌椅笔墨,拿屏风隔出十几桌给女客坐,才子才女们写诗写词贺一对新人百年好合。
李知远和英华小两口起先在后头看了会热闹。李知远头回出席诗会,是个生面孔,席间居然有个才女看上他了,给他捎纸条儿要和他联句,李知远不理,那位才女接二连三送了六七张纸条儿,李知远不胜其烦,索性过来女客这边,把六七张纸条儿亮出来,说:“哪位小姐吃多了酒干的这事儿?我呸,就这几个狗扒的字也想装才女勾搭人,要装也装的像点啊,写的这些淫词艳句都是什么东西?我媳妇呢?咱们走,别让那个*的骚味把你熏坏了。”
李知远的声音不小,屏风里外都听得清清楚楚,屏风里女客面面相觑,好几个都愣住了。屏风外头的男客,倒有一多半看着骂人的李知远张嘴的,还有一小半交头结耳相互打听:这人谁啊,哪来的书呆子,有佳人看上他,他对不上来诗就算了,怎么骂人啊?
英华高高兴兴站起来,跟面色铁青的树娘告个罪,服服帖帖让李知远拉着她的手,小两口头也不回的离席。
他们两个才绕出屏风,就听见屏风里头有人娇声痛哭。英华拿眼瞟李知远,李知远得意的抬头,大声问:“娘子,我是不是骂的太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