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这石板比原本的戏台子还要宽阔上三分,竟然被这戏台子压在了底下,平白做了地基。
石板上面密密麻麻地刻着字,横纵交错十分齐整,只是远远看去根本看不清晰。
蓝采全然没想到此事居然会翻出这样的洞天,一时有些愕异。
这是什么?武林高人流落民间的不传秘籍吗?
蓝采倒是还有心情玩笑,潜意识中却不知为何心下有些慌,仿佛是一件不该重见天光的东西被发现了一样。
没等影卫将这块刻字的巨石清理出来,蓝采已经越过秦风,径直蹲在了那巨石边就着日光挨个儿辨认巨石上的文字,却更加愕然的发现,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居然都是人名。
蓝采瞧了几个,浑身一震,飞快的朝上面看去,越看越心惊,直到看到最上面的那个名早就该淹没在汗青中的名讳,才终于冷汗淋漓的意识到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居然是刻印下来的家谱儿!
而拥有这家谱的氏族,赫然是早已灭亡的前朝。
冰寒的江风终年吹倦,而如今,这江陵寒凉的冷意终于从蓝采的身上蔓延到了心里。
有传说,前朝皇帝发迹于江陵,在江陵某处藏有稀世宝藏,以备国祚不保之时。
而那毕竟只是个传言,但传着传着,居然有人当成了真。
无论谁把传言当真都不可怕,顶多是寻觅不得枉徒劳,给人世间多增一个疯子与一处笑柄。
然而原本脑筋清楚的人,最怕自己骗自己。
蓝采想起师父的含糊笼统闪烁其词,想起乌云夫人丧心病狂的咄咄相逼……
蓝采猛然打了个寒颤。
秦风笑意邈邈,挑眉勾唇之间的意味已是万水千山,他的眼神里终于露出了一点儿与这荒瑟萧条满目怆然之景相符的悲悯,然而这悲悯却不是给这村子的,也不是给这满碑作古之名的,甚至于不是给蓝采的。
“这才是你那好师父想守住又想毁掉的东西。”秦风慵懒一笑,侧目看向蓝采道,“你现在应该知道,为什么你师父没有答应那个女人与她所求……因为她所求的东西根本就不曾存在过,而该由她所坚守的东西,也早就盛敛埋葬在这江畔荒村之中了,她一气之下炸了这江陵河堤,不过是为了泄那一时之愤罢了。”
蓝采愣了愣,到底没说出话来。
秦风也不介意一将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前朝旧事掰扯到底:“你不必对她一手造就这无数亡魂愁肠百结的太过,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他们也算是自食其果。”
蓝采皱了皱眉:“什么?”
秦风看着他笑笑:“可还记得那被糊涂皇帝封错了告老之地的王大人?”
蓝采想了想,才终于明白他说的是这刘家村大户之祖。
可没等蓝采松下那一直提着的一口气,他就陡然明白了秦风话里有话的意图,仔细想了想,立刻醍醐灌顶,却再也找不出言语来陈说他无与伦比的震惊,只呆愣在了原地。
晋朝皇帝多蓄养影卫,耳目遍天下,突然有一天,影卫来报,在江陵城外一村庄,居然发现了前朝余孽的后代。
几日过去,皇帝从坐立难安变成了胸有成竹。
帝王心术不过就是冠冕堂皇的装糊涂,哪那有什么不敢言说的谬误?不过是挂羊头卖狗肉,给天下人看热闹,实际暗度陈仓。
告老还乡的王大人根本就是来此奉旨清洗前朝余孽,料理后事罢了!
蓝采周身一顿,立刻去看那刚刚被秦风胡乱擦拭过,此时却被丢到了一边的那双头鹿角的怪物雕刻,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那根本不是什么吉祥如意的图样,竟然是镇墓兽。
自然是有墓才会有镇墓兽,而这石碑上面,有名有姓的人,确实都死了……
蓝采可以想象,这群前朝遗族原本世代隐居在这江陵城外的村子里,却突然有一天,天降祸患,生活无以为继,族人被无声无息的坑杀,他们无从得见天光,只能毫无反抗之力的消失在滚滚尘世里。
怀璧其罪。
怪不得这王姓官吏要盖这恢弘到无用的宽窄大院,说到底不过掩人耳目。
这巨大的石板原本是被供在祠堂里的,彻底的屠杀过后,空置的祠堂再无用处,而这记载了子孙百代姓名的石碑亦再无立锥之地。
石碑巨大,处置起来太过费力,这官员突发奇想,干脆把他压在了宅中新建戏台之底。
前朝以伶人为贱籍,民谚亦说“好汉不在台上走”,而这姓王的官吏也够狠,偏偏压了一座戏台在这前朝氏族家谱之上,分明在诅咒他们比戏子还低人一等!
蓝采不经意间有几分恍然,一时居然想不透,那之前闹鬼的传言,到底是人为还是真鬼作祟。
鬼从来不在世间,而冥冥之中在人心。
蓝采不由自主地有些失声:“……那你翻出这些来做什么?”
秦风听出他心里的惊涛骇浪,一挑眉,干脆引他走到石碑的尾端,指着上面最末的两个名字,各自轻点了一指。
那两个名字带着岁月无声而斑驳的痕迹,蓝采看进眼里,却像平地一声雷般惊散了迷惘不明。
蓝采一愣,终于知道他这般不死不休的兴师动众是做什么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