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离婚吧。
短短五个字。
去宛如一枚炸弹,轰然一声在寂静的病房里炸开。
她的嗓音很轻,眼神淡漠而温凉,看着他眼睛的时候,唇边甚至挂着很浅的微笑,一如这么些年以来,她每一次镇定自若站在他面前,不曾低头委屈。
然而就是她这么风平浪静地说出这一句话,却在他的心口上凿出了一个坑,那儿空荡荡的,有冷风刮进去,只听见的空旷的呼呼声,像是一阵阵的悲鸣。
袁东晋全身仿佛被冰冻了一般,手脚冰冷而僵硬,那双暗沉的眼睛一动不动看着她,片刻之后,他的薄唇吐出四个字:“我不同意。”
被他身躯挡在身后的陶思然,听到陈眠说出离婚吧这句话的时候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毕竟当年她是不惜一切和袁东晋结婚的,然而袁东晋的话,却令她如置冰窖,她靠在病床上,脸色发白,身体微微颤抖着,瞪着一双泫然欲泣的眼眸死死盯着袁东晋宽厚的背,仿佛要将他的背凿出一个洞来。
不同意。
既然陈眠主动提出离婚,为什么他要不同意!她不明白!
陈眠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在白炽灯里,暗沉的颜色,更是将她的脸庞衬托得苍白而寒冷。
袁东晋语气坚决而果断,重复道:“陈眠,我不同意离婚。”
陈眠眼帘轻轻颤动了一下,素色的唇扯了扯,轻轻地说道:“你应该明白。”她微微抬着下巴,看着他冷硬的俊脸,强忍着心头的酸,“我的态度。”
三年多以前,她要结婚,哪怕知道陶思然回来,他们打算私奔,她也坚决果断将婚姻进行到底,那么今日,她要离婚,他同样拦不住。
她从不草率做任何决定,而一旦下定决心,那么就是没有挽回的余地。
袁东晋看着她寒凉得透不进光热的瞳眸,执拗地重复,“我不会同意。”
两人对峙着,生生的两端,他们站成了彼岸。
秦桑没有出声,只是有些心疼陈眠,亲眼看着她在袁东晋的身边摸爬打滚,掏着一颗鲜红热忱的心双手奉上,却被践踏成泥,如今听到她说出一句放弃,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陈眠攥紧的手掌,指甲掐得掌心有些密密麻麻的疼,她后退了一步,“离婚协议,我会让律师送过来。”
说完,她猛地转身离开。
“陈眠!”袁东晋迈开步伐欲追上去,却被秦桑一把堵住了去路,他满眼阴鸷看着秦桑,带着暴怒的口吻,“秦桑,滚开,别以为我不打女人!”
秦桑丝毫不畏惧他的骇人的怒气,淡淡地说:“袁东晋,你能不要那么自私么?她已经让步成全你们的爱情,你还想要怎么样?是不是要将她逼疯你才开心满意?”
袁东晋僵直着身子,眉宇间聚拢着阴霾和纠结,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了任何的动作。
“你好好想想该怎么处理吧。”秦桑看不惯袁东晋,因为他总是践踏别人的真心,当初明明就是陶思然自己离开的,却非要污蔑是陈眠的错,他配不上陈眠。
秦桑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陶思然,冷着脸离开了。
陶思然看着袁东晋站在病房门口,仿佛站成了一尊雕塑,颀长的背影是说不出道不尽的落寞,她心尖上有密密麻麻的酸涩和慌乱,隐约看懂了什么。
“东晋……”不知过了多久,陶思然柔声叫唤了他一下。
袁东晋这才想起病房里还有陶思然的存在,回过身,暗哑的声音很低沉,“抱歉。”
陶思然不知道他这一声道歉是什么意思,但仍旧是装作无事地笑了,“没关系。”
顿了顿,她又问:“你打算,怎么办?”
袁东晋有些烦躁混乱,“我叫保姆过来,公司还有事,我就不陪你了。”
“东晋!”陶思然顾不得其他,一把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赤着脚冲过去双手抱住欲转身离开的他,纤细的手交握箍住他的腰,身子紧紧贴着他宽厚的背,把脸埋在他的背上,眼泪源源不断涌出。
袁东晋的身体紧绷着,他一动不动,直到听到身后有细碎的哭泣,眼底浮现一种复杂而紊乱的痛心,终究是转过身抱住了她。
“怎么又哭了。”无奈又痛心的语气。
“我害怕。”浓浓的鼻音,那么脆弱,她又抱紧了一些,说:“怕你会抛下我,不要我和孩子了。”
袁东晋低下头,不经意看见她赤裸的脚,眉头一皱,毫不犹豫弯腰将她抱起来,“地上凉,不要赤脚乱跑。”说着,便将她抱回床上。
陶思然搂着他的脖颈,怯怯地说:“一时着急忘记了。”
袁东晋将她放回床上,刚松开手,陶思然却一把抓住,他楞了一下,轻声安慰,“公司还有一个会议,我必须要回去了。”
“医生说我明天可以出院,你会来接我吧?”陶思然隐隐地感到不安,她总觉得袁东晋跟以前不一样了,虽然他对她依旧很好,但是她能感觉到不一样,女人的第六感,一向很准。
袁东晋犹豫了几秒,终究是点头了,“会。”
陶思然这才放开他,“那你去忙吧。”
“嗯。”
等他走到门边,陶思然又叫住他,“东晋。”
“嗯?还有事?”他回过头,看着她。
陶思然咬了咬下唇,强忍着心底尖锐的痛,对他扯出一抹笑,“陈眠她……”
“你好好养胎就行,其他的事情,不用操心。”袁东晋语气有些淡,说完就转身带上门离开。
陶思然怔怔地坐在床上,眼底泪水朵朵绽开,落在白色的床单上晕成了花。
——
回去的路上,陈眠坐在车上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秦桑开着车,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然而所有话到了唇边滚了一圈又咽了回去,这种时候,她根本不知能说啥,似乎说什么都是多余了。
回到公寓,晚餐吃了几口,陈眠孕吐得厉害,没了胃口,然后跟秦桑说她有点累,早早就回了卧室休息。
秦桑的公寓不小,三室一厅,陈眠以往过来住,都是和秦桑挤在一起,不过现在因为怀孕了,秦桑的睡相不好,所以给陈眠整理了一间卧室出来。
陈眠回到卧室,没有开灯,里面是黑漆漆的一片。
她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眼神有些空洞迷茫。
离婚,真的是她想要的么?
从嫁给他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准备好了一辈子到老,离婚从来不在计划里,然而袁东晋却是在新婚第二天就存了离开的念头。
所以后来他拿着她父亲的罪证作为要挟,逼着她签下了一份协议,上面有明确规定,若甲方提出离婚,乙方必须无条件服从。
甲方是袁东晋,乙方是她。
可是三年多过去了,他再生气也不提离婚,只是反反复复在外面拈花惹草试图挑衅她的底线,她不知道他是抱着一种什么的态度在做这些,又想得到什么样的结果,甚至搞不懂他这么做的目的。
一直以为他最想要的就是将结婚证变成离婚证,可是为什么今天她亲口说了,他却不同意。
他不是爱陶思然,不是想要和她在一起么?既然这样,她成全,他为什么不放手?
想不透。
陈眠一手捂着自己的心口,一手揪着的头发,扯得头皮有些发麻有些疼,仿佛这样就可以缓解心口那阵绞痛。
这段婚姻,她真的坚持不下去了,她不想要了,什么都不要了。
就这样,迷迷糊糊之间睡了过去,一晚上都浑浑噩噩的,乱七八糟的梦不断的侵蚀着她的脑袋,攻击着她的神经。
第二天,陈眠是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的。
她闭着眼睛伸手摸到手机,胡乱接起了电话,清晨暗哑的嗓音,带着几分娇软和女人的嗔意,“喂。”
电话这边的温绍庭听到她声音,心尖狠狠地一颤,身体猛地蹿过一阵奇异的电流,酥酥麻麻的,楞了半响才回过神,“还在睡?”
他微微清了一下喉咙,醇厚性感的嗓音带着几分不自在。
没睡醒的陈眠脑子有些迟钝,闭着眼睛趴在床上懒懒地应声了一声:“嗯。”
浓浓的鼻音,很重的睡意。
温绍庭想象不出陈眠现在这一副模样,但莫名地心情有些愉悦,仿佛他们很亲近一般。
“温睿的期末家长会是今天,我已经通知司机过来接你,你准备一下,他们一会就到了。”
“嗯。”
“陈眠,你知道我是谁么?”听着她口齿不清的嗯嗯着,温绍庭冷硬的唇角有一丝笑意,很浅。
昨晚太晚睡了,睡眠质量又不好,陈眠现在基本是处于睡眠的状态,再者她的脑袋有些沉,浑身都没劲的,她隐隐约约听到一个很好听的男人的嗓音,但眼皮很重,睁不开。
但她仍旧是接上了他的话,“你是谁。”
这样迷糊的陈眠,温绍庭奇迹般的觉得有几分可爱,“再给你睡半小时,半小时后我再叫你。”
陈眠没有了回应,耳边放着手机,趴着又睡了过去,但是她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了什么,没有听清楚。
江城。
宋江和方言一起到了温绍庭的套房。
关于上一次车祸的事件,最后温绍庭是动用了他之前在江城军队里的某些人的关系,请了容华地产的那位喝茶,最后达成了协议,容华以第四方合作的身份,参与了这一次的项目,这样一来,也算是双赢,温绍庭也买了那人一个面子,在江城的发展将会很顺利。
后来过了很久,陈眠问温绍庭,是不是他一早就知道容华会有动作,所以是故意等他找上门来,温绍庭但笑不语,陈眠扯唇骂了他一句流氓军兵出来的奸商。
现在宋江和方言,过来就是为了商量这一次的合作事宜。
两人看着温绍庭一向面无表情的脸竟然有几分柔和,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就仿佛是你看见一个快要死的人,忽然容光焕发,那是回光返照,不是好事。
然而温绍庭看见他们就收敛了所有的表情,仿佛刚不过就是他们的幻觉,“事情怎么样了?”
套房里的暖气并没有开起来,温绍庭身上却只穿着一件衬衫外加一件套头的针织衫,黑色的西裤包裹着他修长的腿,他从阳台踱步到沙发上坐下来,动手泡茶。
宋江和方言在他对面坐下来。
宋江把连夜赶出来的合同递给温绍庭,“这是根据约定拟定的合同,你看下。”
“嗯。”温绍庭接过来,将里面的合同抽出来,低头快速浏览了一遍,然后问方言,“沈易航看过了?”
方言颔首,“昨晚已经看完,他同意。”顿了顿,“不过沈总让我转达你一句话。”
温绍庭眼皮都不抬一下,等着方言的下文,方言清了清喉咙,一字不差地转述了沈易航的话,“下次寄那种玩意儿,直接寄给主人,不用寄到我这里炫耀。”
宋江不知道航空寄运苹果酱的事情,听着方言的话,又看了一眼温绍庭温漠的脸,满脑子都是雾水,分不清状况。
方言眼底蓄着笑意,唇角都是硬忍着没有扬出明显的弧度。
温绍庭淡淡的收回目光,镇定自若地让方言自愧不如。
“帮我约容华那边,看下今天有没时间签约,合同若是今天能签好,帮我订一张今天回港城的机票。”
宋江说:“好,那什么时候再过来?”
其实温绍庭会在江城这边选择投资发展,很重要的一点因素,就是他有意将事业的中心转移到江城,这也是他愿意花这些时间在江城忙前忙后的原因,而这背后的一些因素,宋江不得而知,但又似乎隐约明白什么。
“过来之前我再联系你。”
宋江倒是楞了一下,“这边项目……”
温绍庭眉宇之间有几分闲适,淡淡地说:“有你和方言在,容华那边再配合一下,这个项目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宋江也不再多言,“那我先和容华联系签约的事宜。”
方言跟着宋江站起来,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对温绍庭说了一句:“温先生,我们老大是一个挺容易心软的女人。”
温绍庭喝茶的动作一顿,不动声色抬眸凝向方言,方言却对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然后和宋江一起离开。
电梯里,宋江看着方言,问:“小方,你怎么敢和温先生说那样的话?”
方言耸耸肩,“我以前读书的时候接触过一些心理方面的学习。”
“所以?你看出了什么?”
方言哂笑,“宋秘书,除了眼瞎和当事人看不出,是个正常人都看出来了,我就不信你不清楚。”
宋江摸了摸鼻子,应了句:“确实。”
哪方言又丢下一句:“不过,我们老大是已婚的身份,只怕你是不知道吧。”
“……”宋江僵化,谁来告诉他,温老二是怎么想的?
温绍庭坐在沙发上,咀嚼着方言那一句话,眸色深沉难辨。
他低头看了一眼腕表,半小时已经过去了,拿起手机再一次拨通了陈眠的号码,那边响了好久才被接起来。
陈眠再度被吵醒,脑子已经清明了许多,她掀开眼帘,房间的窗帘紧闭着,外面的阳光照不进来,里面是昏暗一片,她打了呵欠,沙哑的声音温软可人,“温先生?”
温绍庭硬挺的眉宇挑动了下,温漠的嗓音低低沉沉地从喉间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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