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里亚翻身,跃上了狮鹫。
朝阳之下,她身着重铠的身影,挺拔、英朗、一如往昔。
简·艾利克斯,一手遮了光线,一边微微眯着眼,欲言又止地望着她,口中的叹息,却在不经意间泄露:“我亲爱的廷达瑞俄斯……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
女骑士回头,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她却放弃了什么似的,转身就要走。
“简,你真的不去看看吗?”
“不去了不去了,看着那些为国捐躯的人们,被匆匆埋在山上……大家装模作样的去吊唁,事实上,却连报仇都不愿意出手,还要低眉顺眼地去握手言和……这有什么好看的?”
诗人的话语,总是格外的直白,毫不留情地捅破一切,吝啬哪怕一分余地。
她是真的见到了,那些人们,如何抛头颅、洒热血,为了公国、无私奉献……
她也知道,大公作为一个领导者,总要从全盘出发,万分小心……
可是,她就是觉得——
公国,对不起他们。
既然决定辜负,又何必装模作样的悲伤呢?
一念至此,本就有些不平的诗人,忽然又停住脚步,转过身,挑眉发问:“你的心中,难道没有任何……想法?”
安德里亚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却只摸到一片刚硬的铠甲。
她摇了摇头。
“真的吗?你几乎榨干了自己拥有的所有血肉,才拼死保下了大坝,你甚至不惜利用异端的力量,换取进阶的实力,让黑暗成为你再也无法脱离的阴影……你现在,只要被人发现,你就会身败名裂,然后被大公亲手杀死。”
“墨菲,超支了自己的精神力,识海受创,今后的进阶之路,恐怕难以平顺……”
“而伊莲,伊莲……”
诗人咬了咬唇,才克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抬起的双眼,却直直地看向安德里亚,像是要逆着光,看清楚,那双海蓝色的眸子里,到底藏着什么。
你们,如此天赋异禀的你们,几乎是赌上了自己的未来,在守护拉钦,守护艾斯兰,不是么?
凭什么要去握手言和呢?
凭什么要牺牲得毫无意义呢?
凭什么?
“简……”安德里亚顿了顿,“也许,你跟我一起去,就会明白的。”
诗人却只是摇头:“你知道的,那样丧失国土,拼死一战的场面,我不想……”
不想再去回忆。
不想去触碰,那些早该遗忘的东西。
女骑士没有再说话,只是弯下腰,伸出手,拍了拍简的肩膀。
她却像是不堪重负一般,匆匆走远了。
安德里亚收回目光,轻轻一拉缰绳:
“走了,阿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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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伯爵的身后,跟了长长的队伍,都是玫瑰之堡里,今天休假的侍卫们。
他们都穿着黑色的军装,腰上佩剑,心口佩章,银色的绶带挽于胸前,就连鞋尖、都一遍一遍地抹得锃亮。他们一排排地跟随着殿下的方向,微微垂首,不言不语,整齐而刚硬的步伐,带起了马刺交击的声响,却显得格外静默、庄重、沉肃。
很快,得到了准许的城堡仆人们,也匆匆地放下了手中的事情,快步走了出来,他们有的还穿着女仆裙,有的手上还残留着面粉,有的连外套都没来的及拿……
却也都低着头,跟在了队伍之后。
奢香小道上,从不曾停止过的喧哗声、叫卖声、争执声,忽然,停住了。
已经开业的商人们,忽然谢绝了所有顾客。
正要卸货的贩夫,忽然站住了脚步。
行色匆匆的人们,忽然掉过头,追了过来。
母亲抱起了孩子。
老师带上了学生。
儿女背着父母。
他们穿着自己最体面的、素色的衣服,手中拿着冬季才会盛开的逝雪兰,低着头,沉默着,一起向前走去。
安德里亚在贫民窟里、一幢再普通不过的民房前停了下来。
阿丽莎站在门前,双目望着虚空,已不知等待了多久。
她今天,穿了一袭素白的婚纱。
艾斯兰的冬天,总归是有些冷的。
她却□着双肩,露出了漂亮的锁骨,层层雪纱,包裹着她的身体,勾勒出美好的轮廓,她的头纱很长,寒风吹拂时,竟像是她背后的翅膀。
她的手中,紧紧抱着一个小小的孩子,厚厚的棉布里,只露了一点点红色的脸。
她却抱着儿子,弯着唇,幸福地笑着。
这是她最美的一天。
今天,她要嫁给他。
安德里亚亲手扶着她,将她送到了阿布的背上,然后拉着缰绳,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她的丈夫,本可以躲在面具之后,假装什么都不知晓,却为了拯救这个城市,拼死违抗自己的兄长,又为了守护自己的家庭,不得不选择了死亡……
他是个英雄。
他的名字,应该被历史传唱。
他值得一场婚礼,万人见证的婚礼。
他值得光明。
“殿下!殿下——”
一头红发飞舞的阿曼达,竟在长街之上,纵马狂驰,倏忽而至。
她的眼,也是红的。
“我们不会去和谈!对不对?你告诉我!我们才不会去跟那些神棍和谈!我们的军队整备已久!陛下已经命令我们打过去了?对不对?对不对?”
她翻身下马,砰地跪在了女伯爵的面前。
她早已不复当初严谨而刻板的模样,散乱的长发,落在了额间,却遮不住她仿佛要烧起来的眼。
她曾经为了公国、奉献了整个青春,她曾经为了拉钦、竭尽了一生的所学,她为之博弈,为之战斗,为之殚精竭虑,为之视死如归……她在大坝之上,快要力竭的瞬间,是不悔的。
她相信,自己死了,会有别人为她报仇。
可是,现在呢?
她的朋友,她的战友,她曾经互相陪伴着走过了无数血泪,无数岁月的人们,倒在了她的身边,死在了她之前——
她,却要等待?
等待?
等待!
去你|妈的言和!
那些死去的人!那些为了公国献出了生命的人!
白死了吗?
白死了吗!
冰冷的手,忽地,落在了她的头顶,彻骨生寒的温度,压住了她颤抖的身躯,提醒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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