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添最终没有逃过一劫,他若是留有一丝清醒,断不该去直接寻了徐凯,即便淹死在海里面,最底限能保留他的情面,或者还有生还的一线生机。然则,本来可以改变命运的可能已经是成为不能更改的过去,虽然只是一个时辰的事。一个时辰在三天之前或者只不过他搓两圈麻将或是消遣姑娘而已,当他面对几上那把乌洞洞的枪那一刻,才明白一个时辰完全可以颠覆整个人生,包括生死离别。
徐凯冷眼瞟过无动于衷的洛佩斯,不容置疑的再次吩咐,“我需要一个同盟,洛佩斯不认为你我搭档是最完美无缺的吗?”
洛佩斯缓缓步过去拾起枪,在手上掂了掂,目睃过瑟瑟发抖的岳添,顺过徐凯,唇畔飘过一抹若有所无的笑意,“你不怕吗?”
这话不打头不打尾,似乎有些莫名其妙,混沌的岳添双腿战战,只当是在唬他最后一吓,徐凯却是清明,他嘴里叼着的烟转到手上,轻笑着,“我怕你临时起意反水?”他漫不经心地瞥过正望着他的洛佩斯,“如果咱们两个能同生共死,那还有容得下他们的空间?何必这个时候急于厮杀呢?不管怎样,你是不会撇下琳达的。”
话音未落,子弹已出膛,岳添瞪着一双圆目不甘心的倒了地。随着嘭的一响,他富贵人生已然走到尽头。
洛佩斯将手枪在手掌心擦了擦,随即搁于几上,声色无波道,“你不觉得是在作孽吗?”
“若是仁义,你我便不会同坐一条船了。”徐凯不遗余力反讽道,他问洛佩斯,“每个人都是多面体,洛佩斯也不例外,据我了解,你任警司虽然时日不长,却是滥用酷刑,视人命如草芥,令人闻风丧胆,你又何尝不是无毒不丈夫?”
洛佩斯始终如静影沉璧的端正,他丝毫不予理会徐凯的指正,只是淡然道,“我不喜欢惹没必要的祸事,况且我与你交集——”
徐凯截住他的话头,意味深长的道,“洛佩斯先生话不用说的太绝,有了今次的合作,便是最好的开端。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更进退。”
洛佩斯没有应承,但徐凯懂得,洛佩斯这是默允。他有退路吗?对他来说,权倾朝野,抑或并不在意多一个同盟,他在意的是有与他同样志存高远的伙伴,而且,他们行事是很有默契的,无需一言一语,彼此已是了然于胸,皆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勇者。
徐凯没有拒绝洛佩斯留下来照顾琳达她们的要求,他回了隔壁客房,这几日来他一直没有合眼过,着实是累到极点,他和衣躺在床上,只迷糊了一阵儿,便是睡的沉实。
等他再醒来时,已是凌晨三点一刻。天际将将露出鱼肚白,灰蒙蒙的乍明还暗,整片海面在这暧|昧的光影里泛出黑幽幽的凛凛森凉,杵在窗前,只觉得那海面似吸人的黑洞一般让人生畏。徐凯不自觉的身上发冷,他没理由的生出恐惧,具体是在恐惧着什么,却是空落落的说不出所以然,徐凯刻意的大咳一声,似乎是有意识的驱走着那些突兀其来的情绪。
正在他起伏不定时候,有轻微的荜拨声儿,即使这细微的声音,却是把徐凯结结实实唬了一身冷汗,徐凯手支在墙上,阖目深呼吸了一瞬,气息略顺了些,他才步过去开门,是刘赟。
刘赟小声附了他耳边说,“船要靠岸了。”
徐凯心头不可言状的动了动,若说一点儿担忧那是骗人的,毕竟,这船上载的是什么,配搭的是怎样的风险,都是有估量的,正是拿身家性命在铤而走险。
两人一前一后快步去了底仓,那里有他的保人陈其宾。陈其宾倒是起居舒称,没有半点儿亏欠。他这一路自然是前后寻思了颇多,打徐凯给他亮出底牌时,他便是晓得他以后是怎样的仰人鼻息了,而这人却是徐凯,一介后起之秀,一介师出无名的小子,虽说心有不甘,可江湖上,真正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大容器,管你是怎样的卑劣还是真正的正义,只要你能有一手底牌在握,那便是让人俯首帖耳、甘愿臣服的本事,恰如眼前这般。
徐凯的要求在他意料当中,在这关口,也只有他陈其宾才敢担了这件事。
一切似乎很顺利,所谓一帆风顺大约也正是如此吧。徐凯望着船上的货物一件件卸载,转乘到一辆辆卡车上,心头的惬意别说有几层了。工人很能干,船上不过一个小时便搬空,徐凯满意而归。
办公室里,他倚在靠背上,浮思旖旎,唇畔情不自禁地翘出了笑意,人生,有时候不过一个转身,竟是全然不同的世界,但看你敢不敢走。都说奇迹,奇迹如何能称之为奇迹,便是做众人不敢想、不敢做,才能成就一方霸业,才能号令八方,如今,他已是一步登天,这其中是怎样的蕴味旁人如何能识透一两分?
在徐凯为自己的鸿基伟业浮想联翩时,刘赟进来提醒他道是该去探望林珺了。徐凯这才想起他与洛佩斯是事先约好了的。刚一回来,时差要倒,一大堆的事要忙,那边的林珺却也是实在让人挂心。徐凯偶尔这么开心一下之后,还是免不得继续的焦头烂额,他突然有些同情起徐俊来,原来他便是这样一步步的走过来,应该是挺过来才对。不容易啊,创业难,守业更难。难为的是徐俊这些年既是守业又是大展拳脚的创业,徐凯头一次能真心实意的与他感同身受一回,这一刹那的感受,委实是连他自己都感动异常,他竟能不计前嫌的体谅徐俊呢,只是,他也知道,他的这份感情委实不关乎兄弟情。
刘赟一旁小心翼翼觑过他一眼,低声道,“那批货已经有买家了。”徐凯正闭目养神,他听了只是声|色全无,刘赟只道是他睡着了,却正在他想当然时,徐凯冷不丁的开了口,“这批货来之不易,不能轻易便宜了他们。让他们多候着些日子,也好坐地起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