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用过膳后,便躺在床榻上看书。自从离开即墨以后,赵旻的功课里取消了熟悉政务一项,但孟侯说他过去学问差欠太多,亲自挑选了一些书籍带上,让赵旻每日闲暇时学习,事后还要考较。
赵旻看着这些古书就脑仁疼,他又不是文科生,对满篇的这样“兮”那样“乎”实在提不起兴趣。过去看看公文还好些,好歹能从中了解事件进度、猜测写文者和批文者的想法,而读经书毫无乐趣可言,想让他跟这时代的读书人一样,从圣贤经典中领悟什么微言大义,赵旻表示——臣妾做不到啊!
不过孟侯好歹算他半个老师,虽然不会呵责于他,不过老先生只要往边上一站,用殷切的眼光这么一望,赵旻只好甘拜下风,老老实实地捧起几斤重的竹简,愁眉苦脸的跟里面抠字玩去。当然,他也明白孟侯这是为他着想,你一个堂堂的北海王爷,以后万一有人跟你提起某本经书里的语句,你还茫然不知,岂不丢尽了王爵的脸面?所以虽然万般不情愿,还是只有耐着性子研读这些在他看来无味至极的书籍。
赵旻现在看的是《诗》,也就是后世的《诗经》。孟侯选书很有意思,像什么《论语》、《大学》之类儒家经典一本没选,尽是什么《竹书纪年》、《道德经》之类杂七杂八记载各种思想论调、或者记载帝王轶事的书籍。这个时代没有汉武帝,也就没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思潮,百家学术得以保存。不过儒家学术对帝王统治的好处还是显而易见,历代天子皆大力推广儒家学术,因此儒家仍是这个时代诸多学术中地位最为尊崇的一支。
不过显然孟侯并不是众多儒家推崇者中的一员,从他给赵旻选的书中就可以看出。不过即便是这些并非佶屈聱牙的历史典籍,赵旻读起来还是头疼万分。原因有二,一是这时的纸张并不普及,所谓的“书”其实是记载在竹片上,用细绳串起来的竹简汇编,统称为书,随随便便一本数千字的“书”就要十几二十册,光拿在手上都沉重无比,更别说还要低头凑近了去辨认青黄色竹片上的黑色蝇头小篆,纯属考眼力的活;二则古文的顺序都是从右往左,从上至下排布,而且这时候的文字是没有标点符号这东西的存在,每读一段都要去猜应该在哪断句,费劲无比。往往一册看下来不但头晕眼花,而且两只胳膊还酸痛无比——要不你捧着几斤重的东西一两个小时不动试试?换谁也得胳膊酸疼啊!赵旻心说怪不得话本演义里武圣关羽动不动就读《春秋》,读了一辈子也没读完,估计一是关二哥文学水准不高,读书读得慢,二是这活还能锻炼臂力,对他挥舞八十多斤的大刀起了一个练习的作用。
不过话说回来,赵旻最应该感谢的是秦始皇,要不是他没事玩出焚书坑儒的把戏,这世上的典籍存世量比现今不知要多出多少倍。要是那样,恐怕就不是读这么几本书能蒙混过关的了。
赵旻现在正在看“风、雅、颂”中的“颂”,也就是前段时间陆旭父子费尽心机也要得到的《周颂》。不过并非自己用西宫纸写就的版本,而是孟侯自己藏书中的竹简版《周颂》。赵旻看着看着,忽然心中一动,从怀中……呃,是从戒指中掏出原版《周颂》。现在赵旻每次从戒指中拿东西都要把手伸到怀里以掩人耳目,久而久之都快养成习惯了。
赵旻翻开纸质版的《周颂》跟竹简版的《周颂》,一一比对,很快就发现其中不同之处。《周颂》共计三十一篇,两者之间并无差异,但是每篇之间的先后顺序却颇有不同。仔细比对下顺序,其中不同的竟多达一十七处!如果仅仅是一两处差异,还可以说是编撰者的手误,但足足十七处不同,这就不是简简单单失误可以解释的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一本广为流传的《周颂》有意打乱顺序,还能引起陆旭这样的一方大吏动心,甚至不惜为之犯下谋逆之罪,这本书中一定埋藏着很深的秘密。之前赵旻也用过各种方法测试,这本书绝对找不出暗字、夹页之类的东西。既然隐藏的内容不在书页本身,那就一定是在埋藏在文字之中了。文字能够埋藏什么秘密?赵旻几乎瞬间就想到一个词:暗语!
能够在看似普通的文字之中隐藏秘密,还有什么比暗语更加简单呢?比如在第一列第八个字,用“一八”指代,一般人谁会知道这说的什么?这就是最早暗语的密码本的用法。而这本《周颂》故意打乱顺序,不正是为了跟普通《周颂》区别开来,以便于区分的做法吗?赵旻并不知道这个猜测的正确性,但作为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脑子里本能的会想到各种阴谋的片段,打小就接受各种谍战片的熏陶,会有如此想法也不足为奇。
不过即便猜测正确也没什么卵用,因为根本不知道暗语的来源,发布者,用途等等等等,空有一本密码母本毫无意义。这件事陆旭父子肯定知道,可惜他父子二人一个死在自己手下,另一个没在乱军之中,即使想追查也无从查起了。赵旻叹了口气,顺手把纸质版《周颂》放入戒指,另外拿起一册《五帝纪》研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