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看了信,心下繁杂。她手搭在座椅旁边的软垫上,捏着信纸仔细琢磨。这琏儿一向都是不爱读书写字的。就是书房,也是装了个样子,怎么会让王子腾觉得欣赏呢?她心下暗思,王夫人站在一边观察着她的表情一边思考自己的哥哥在信里写了什么。
贾母看向一边在角落里的丫头:“去琏儿院子里,唤望月过来,就说我有话要问。”
望月很快就过来了,磕了头站起身低着头。贾母上下打量着她半天,才冷着脸问道:“你们二爷平日里可是读书?上次问你,你说是些闲书戏本子的,可有用功读写有用的?”
“回老太太的话……二爷哪里没得有用的书几本。就是有的,也就是一套论语装装样子。里面裹着金锁恨情……红豆谱什么的。”
“说谎!”贾母中气十足的一声,喊得望月直接跪下叩首嚷着绝对不敢欺瞒老太太云云。贾母看着她额头有些发红,就挥手让她停止:“现在去给我看看,他那书房到底有哪些书。整天不务正业,跟他那个父亲一样。”
贾母说的暗恨,让周围的人都低着头想着怕是王大人来信说了琏二爷的不是,这才让老太太动了怒。王夫人向来是熟悉贾母的,但是眼下她也这么琢磨。只能斟酌这话语劝解:“老太太别生气,琏儿就是贪玩了些。就是宝玉,若不是当初元春催促着,现在怕是千字文都未必咬的出来。”
贾母看向她瞪了一眼,指着她:“你也是个糊涂的!”
说完,她将信折叠好放回信封交给身边管事的:“收好了,这事情等琏儿回来再说。你那个哥哥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怕是想看我们家笑话不是?明知道琏儿是个不成的,竟也想着举荐他参加明年的科考。说是小夫妻两个的,年岁小不知事也不需要过早要子嗣。正好明年琏儿要去金陵,带着他那小媳妇一起去。我们贾家要出一个考生,如何需要你那哥哥举荐了?到头来,还得我老婆子呈他的人情。”
贾母说的生气,面上没有表情。王夫人听着手有些发紧,只得在袖子里滚动着车蕖子手串。
训了王夫人,贾母要了一杯参茶平息一下心火等着望月来回。
过了一会儿,跟着望月一起过去的丫头跟着望月回来。丫头先行了礼站在一边脆生生的道:“回老太太的,琏二爷的书房看过了。除了半个书柜子的书里面夹的都是闲书外,其余的倒是都是有用的。上面也有一些批注。只是琏二爷放的散乱,都混在一起的。倒是让人好生难找,小的没给乱动原样放了回去。可是要将闲书都取出来?”
贾母听了,眼光回转冷哼一声:“你将那些闲书什么的,都给他整理出来让人抬着送到王府去。就说我这个老祖母给他整理出来的。让他岳家好生看看。别太声张,我们这等人家还不得嚷嚷出去。临晚了送过去!”
“哎!”丫鬟脆生生的答应了,她看了一边的望月一眼,笑着道:“姐姐跟我去整理一下吧!二爷那放的都乱七八糟的,懂得识字认书的丫头府里也没几个的。就我有了空闲。”
望月看着那丫头,知道是在贾母面前得脸的。只能低着头跟着回去了。
王夫人听着贾母的话,一时间摸不清楚。这头自己哥哥说是要举荐琏儿参加科举。这个她是知道的,任何参加科举的都必须有一个举人或者官身的举荐。哥哥写了信,老太太为那个生气也是有的。可哥哥怎么会举荐琏儿,当年就是珠儿还在的时候,也没见哥哥如何过。这些年,更是处的冷淡了不少。如果不是元春是托着哥哥的门路入了宫,怕是又要淡了。
可她清楚自己那个兄长,最是眼尖嘴刁的。琏儿若不是在读书上有了进取,怕是不会得到这么一封信过来。想到这里她恍然大悟,老太太的举动。想明白的她,顿时心里生了花。
王子腾的妻子和丈夫一起看着那批书,他夫人眉头皱得发紧。而王子腾则一本一本的翻阅后,笑着裂开了嘴。这小子会做事,也会做人。懂得隐忍,也懂得什么时候放开。贾琏站在一边,脸上挂着羞红。这让同样陪在一边的王熙凤,看着稀奇。
“行……不错!”王子腾翻完大部分后,看着送书过来的婆子道:“去回了你们家老太太,这孩子不错。这书也不错。明年的事情,就这么定了!”说完,咧开嘴大笑离去,临走拉走了贾琏。
跟着过来的婆子,被王子腾的话弄得一头雾水。她原本琢磨着老太太这是要给王家难看,怎么看是定了事情?她带着满脑子的问题,带着人回到了贾府。贾母听到她的回话,气的差点咬断牙龈。她拍着身边的扶手,直到手掌红了才放下。
身边的婆子看着老太太如此,连忙送上了温热的参茶给她顺了顺气:“老太太这番气着多不好,琏二爷这读书上的确是不怎么如意的。但是亲家那边王大人若是看的好,必然是还有可取的地方。只是年岁小荒唐了一些,这不王大人也没有说什么不好的。我听那刘婆子说,只是拉走了。必然是一番好训。不过想着,琏二爷能有个人管着也是好的。二老爷那里我看了,平日里就是跟清客在一起,好好的也不管读书识字的。二太太哪里,也总是用些俗事分了琏二爷的心思。这番下来,能得到王大人的举荐也是好事不是。”
“他是个什么我能不知道吗?”贾母看着一边劝着的婆子,手抚了扶胸口笔画到:“他这么大一点点的时候,就因为他那去了的娘跟我这里闹别扭。我可说过他一句没有。六七岁的人了,也是读书认字的了。他问我要个丫头,我那个没给他?就是那望月飘雪,我本来是养在身边日后做大丫头带着宝玉的,他开口我也给了。他说夜里读书,两个小厮不够又要了两个,我那个没有依了他?珠儿参加科考,我就督促他好好读书,每日了去学里。可他去吗?跟他那个老子一样,说什么读书习字的,半屋子都是那等子东西。我就是让王子腾看看,他这个侄女婿是个什么样的。”贾母说到这里,就停住了嘴。再往下说,话就不能说了。她生着闷气,手掌在一边的引枕上来回敲着,敲了一会儿她吐了口气,才语气绵软,带着感慨的说道:
“说起来,他也是个命苦的。老二媳妇也是个不应该,明知道他年纪轻好不容易谋了一个差事不用科考了,家中的俗物那里是男人做得?他一个快成家的人,她也好意思仗着长辈的份子,去让琏儿跟着管事的跑。”
“这也是没得法子,老太太莫生气了!二太太哪里,也不过是看着琏二爷年纪轻轻,跑跑腿的也没得什么。”婆子尽量安慰着贾母,她只道贾母心中想的。但是知道是一回事,劝说是另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