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赫伦山上。
时值五月,高山草甸上的鲜花开得正艳,金黄嫣红淡粉浓紫,为跌宕的山脉铺上了一层斑斓的织锦。在这片深可及膝的茂密花丛中,有位身姿曼妙的红衣少女正策马而来。初春的风扬起她乌黑的长发,少女清丽的面容上笑靥如花。
“少夫人,悠着点,”不远处的草坪上铺着一块毡毯,一位妇人正在往上摆放瓜果糕点,她见马跑得稍微快了些,抬起头忧心忡忡朝少女念叨。
少女闻言吐了吐舌头,双腿一夹,那匹白马四蹄一撒顿时腾空而起,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少夫人!少夫人!”妇女惊慌失色站了起来,却又苦无他法,只能望着远去的人马干瞪眼。
只听一声清亮的哨响,另一匹膘肥体壮的黑马从山坡上冲了下来,适时挡在了白马前方。
“又淘气。”只见黑马上的青衣公子伸手一揽,便将红衣少女自对面马背上掳了过来。
“你又欺负我!”少女被他牢牢锁在怀里,满脸不高兴的抗议。
“我怎么欺负你了?”公子满脸诧异。
“你不是答应让我骑马到处遛遛嘛,干嘛要突然出来插一脚?”少女转头捶他一拳。
公子一怔,随即嘴角止不住的往上翘。
“你不是也答应过我,只走马不跑马?”他瞪她一眼,“忘记自己还在养病了?”
少女虽有错在先,却到底心有不甘,瘪着嘴鼓着脸不肯答话。
公子见她这娇憨任性的模样,便凑上前去亲了她一口。
“还说没欺负我!”少女这下可抓住了把柄,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凶神恶煞呲牙,“你这……你这……”
“我这什么?”公子挑眉看她,一脸不依不饶,“亲也定了,名分都有了,难道我还成了不要脸的登徒子,轻薄你了?”
少女哑口无言,红着脸撅嘴。
公子满心欢喜,低下头又去碰了碰她的唇。
远远的,妇人望着这对小情侣微笑,心中感慨万千。
——终于让她等到这一天了,自小照顾公子二十年,她曾以为小少爷永远不会有近女色的这一天,在他心里永远没有比机关更重要的东西,还好,还好这个红衣小姑娘出现了。
数月前,公子带着奄奄一息的她回到本家,脸色灰败得仿佛天塌了一般,全族上下几乎将药库挖地三尺,这才救回了未来少夫人的。
千年的深山老参,百年才长一寸的雪莲,开在西域最高峰的番红金花,这些全天下仅此一件的宝贝通通进了少夫人的肚子,现下她哪怕喘口气,呼出来的水雾都价值连城。
看来少爷是真心喜欢他的小娘子。
这小少爷正是贺青芦,而他从鬼门关死而复生的未婚妻,便是数月前宣告死亡的庞弯。当时她在客栈里停止了呼吸,全靠阿浊用金针刺穴,南夷以洗髓神功相助,才勉强留了她一口气。
大难不死猴,心有余悸的贺青芦立刻将庞弯心脉俱损的事告诉了左淮安,扬言一定要带走自己的未婚妻,决不再让她留在江湖这样复杂的环境里。
勾心斗角的世界,不适合他和他的心上人。
在亲生女儿的性命面前,左淮安毅然做出了选择,他为庞弯风风光光操办了一场葬礼,弄来了取代她的尸体,私下则选了密道送贺青芦出关。
“好好照顾她,就说我拜月已经与她恩断义绝,决不让她有机会回来。”
临行前,发鬓斑白的他对女婿交代了这样的话。
如今数月过去,庞弯的身体渐渐恢复,她很快习惯了西域生活,因为贺青芦和他的族人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她还没有出现过任何的不适应。
养病期间贺青芦曾向她转达左淮安的话,庞弯听完沉默半晌,抬头嫣然一笑。
“阿爹的心思我明白。”她看他一眼,神情通透,“我不会再插手江湖的事情。”
贺青芦欣慰摸摸她的头发。
他打从心底里害怕,害怕她事到如今还想着报复那武林盟主。
“鬼门关走一遭,我就想开了,凭什么要让一个可恶的人占据的心思呢?他与我根本没有半点关系。”庞弯叹口气,雏鸟般依偎进他怀里,“最好的报复,是没有报复。”
只要她自己过得好,过得快乐就足够了。
贺青芦微笑环住她的肩膀。
马背上的小情侣卿卿我我一阵,终于跳下来走到毡毯边上吃点心。妇人则将刚刚收到的飞鹰传书递给了贺青芦。
贺青芦看完那封信,眉头一扬,转手交给了庞弯。
“咦?阿爹认了桑婵做义女?”庞弯瞪大眼望着那张纸,嘴巴都合不拢,“他还要选她做拜月圣姑?”
贺青芦自顾自喝着皮囊里的水,脸色镇定:“有何不可?我那表姐比你更适合这个职位。”
“你这不是变着法子贬低我吗?”庞弯气恼丢开信笺,“公子,有些实话可以闷在心里面,我会感谢你的。”
贺青芦哑然失笑,伸手抓起一枚青果塞进她嘴里,眨了眨眼睛:“桑婵醉心权利地位,她一心要在江湖上功成名就,之前依附顾溪居也不过是为了谋求平步青云,如今他二人撕破脸皮,桑婵既然决心投奔拜月,这圣姑的职位我担保她会比你做得好,拜月教也会发扬光大的。”
庞弯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心中觉得世间事真是十分可笑。
——呼风唤雨的武林白莲花,她当初憧憬仰慕的偶像,却选择了成为自己继任者的道路。仙子成为妖女,妖女洗手为他人做羹汤,还有比这更滑稽的事情吗?
“你何必感慨?”贺青芦一眼便看透了她的心思,“这是她想要的生活,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当年她知道自己身为养女,无论贺氏还是孤宫都永远不会给她留有一席之地,因此负气出走。说不定她还在心里笑你不知珍惜自己与生俱来的地位呢!”
庞弯哑口无言。
她万万没想到,她羡慕桑婵拥有无数人的爱慕,桑婵却渴求是与生俱来的呼风唤雨。
原来世间最无奈的,莫过于所得非所求。
“既然阿爹做了如此安排,那我师哥呢?”庞弯眼中流露出担忧之色,“他是不是成不了教主了?莫非阿爹故意要让他与桑婵争夺继任之位?”她到底记挂南夷的安危。
贺青芦脸色一僵,侧过头去。
“他不是每个月都给你传一次信么?”公子的声音又冷又硬。
“他只说自己要去江湖游历,又不肯告诉我究竟身在何处。”庞弯知道贺青芦心里不高兴,只好是硬着头皮解释,“可怜他一个人,又受了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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