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火光慢慢的围拢,疯狂的舞动着,慢慢收紧,城墙上的守军的心也被慢慢的揪紧了。
然后,那些依稀能听到的属于汉语的高喊渐渐听不见了,火光也像是被什么吸着,向山脚稍微移动了一会儿,便停下来,渐渐收紧了包围圈。
“不行了,完了……”
不知道是谁哽咽的声音。
“马蹄声!哪里来的马蹄声!”有人惊呼道。
就像是从黑暗的世界中一跃而出,通往上游的半途中,惊雷般的响起一片马蹄声,向火光冲去,那些火光狂乱的飞窜起来,一个个摔落在地上。
“快啊!”看着黑暗中那些模糊的影子往城门狂奔,城头上的弓箭手纷纷紧张的握住了弓,向上天祈祷他们能早一点回到弓弩的保护范围内。
城头的人还未缓过气来,又是一阵惊呼:“西夏骑兵!”
风一般疾速的火光和呼喝声沿着河岸掠过,那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西夏骑兵。
“走,快走!”孟云平挥舞长刀劈倒穷追不舍的西夏兵,感觉到大地在脚下的颤动。
他身后的骑士默默弯弓搭箭,一动不动的面向北方,士兵和战马退潮般从他身边涌过。
“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收尸,”骑士淡淡道。
“我还没死呢!”
“哼,”羽箭破空声响,作为回应,无数的破风声扑面而来。“那还不走!”
孟云平头也不回的撒开腿往城门奔去,此时城墙上传来一阵惊呼。如果孟云平此时有空回头,他会看见那个骑士点燃了手中的火把,仿佛为西夏骑兵指引着方向般,一边挥枪挡开箭雨,一边慢慢向城门退去。
“这个人疯了”的想法只存在了一瞬。那些在黑暗中狂奔在最前面的骑兵忽然滚倒成一片,后面的冲上来,立刻惨呼一片。
“绊马索……”孟云平喘息着瞪大了双眼。
以那骑士为首的弓箭手们有条不紊的以半圆形的姿态慢慢退回了城门内。余下城下气急败坏西夏人的徒劳的羽箭。
郑延德沉默的看完这场毫无意义的努力,默默的走下了城墙。
“你……”孟云平看着系好战马的萧燕然,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绝望,更深的绝望。
“范益伤得不轻,我们,至少尝试过了。”他自言自语道。
一滴水落在干裂的土地上。
是泪水还是……
雨水!
下雨了!
无数人冲出来拥挤在空地上,朝着天空张开了干裂的嘴,伸出手。
暴雨倾盆。
西夏人开始攻城了。
黑压压的士兵蚁附在城墙上,鲜血混合着雨水浇在城墙上,将黄土的夯实的墙染成诡丽的橘红。城楼上不断投下土块,石头,弩箭。
黄土地上百年难遇的暴雨,浇得攻城和守城的都睁不开眼睛。孟云平撸开粘在额头上的头发,挥刀劈开冲破雨雾闯进自己视线的敌人。耳畔都是混合在轰鸣中的喊杀声。远处无定河波涛开始汹涌。
日复一日,直到城墙上堆满了鲜血被冲刷干净的尸体。
“将军!刘副将也阵亡了!将军!城门经不起再一次的冲击了,咱们真的挡不住了。”
“闭嘴,就算战到最后一人,也绝不能放弃!”
“……”
郑延德捡起尸体堆中的旗帜,默默将它插在城楼最显眼的地方,独自面对着城外。
“沙河沟,”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萧燕然忽然开口道。
在这连日的暴雨下,沙河沟依然几乎没有水。
萧燕然和孟云平对望一眼,眼中一亮。
“将军,给我们三百人肯定能行,西夏军现在肯定已经放弃了水坝。”
“哪里还分得出那么多人,”一旁的尉官冷笑道。
“一百人,再没有多的了,” 郑延德头也不回的沉声道,“在西夏人攻城前,赶快走!”
怪石嶙峋的山路在暴雨中格外的难走,几乎是手脚并用,甚至还有几个人失足落下山崖,才接近了西夏人堆坝的山口。狭窄的河道处堆满了用胳膊粗的绳索固定的巨石,装满石块的竹笼,坝后的水位已经涨到了惊人的高度,正不停的溢出。
“估计再一两天,这坝就要塌了。”孟云平道。
“但是我们等不到了。”
“但是这要怎么办?”孟云平望着不断往外渗水的石块堆。
萧燕然拔出刀,道:“砍掉这些绳子。”
一支羽箭哚的擦着他的耳畔钉在石缝上。
“西夏人!”
“挡住他们。”萧燕然喝道,头也不回的挥刀砍向绳索和竹笼。
“燕然,他们人太多了!”孟云平焦急的吼道。
然而那个人就像没听到一样,头也不回。
“好!”孟云平也拔刀跃上石堆,疯了一样的砍下。
越来越多的箭落下,石堆上的士兵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了。石块翻滚着滑落,更大股的水从石头间涌出。
“我,下辈子会转世成……刺猬吧,”身旁微弱的声音带着笑意说到。
那个人,身上也许有五六支箭,皮甲和衣服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机械的重复着劈砍的动作。
居然还能说笑,孟云平在心里哼道,只是他已经没有力气说出来了。自己身上插的箭恐怕不比那家伙少吧,他心想。
一块巨大的石头翻滚而下,伴着下面的一阵惊呼和惨叫,洪水如脱缰的野马一跃而出。
成功了!
孟云平抬起头,看见萧燕然同样拼尽全力的笑意。
一声凌厉的号角在远处响起。
城,破了……
那个笑容凝固在了眼角。萧燕然的身体一晃,消失在汹涌扑下的泥浆中。水坝终于完全的崩塌了,没有了束缚的水夹带着泥浆巨石疯狂的向下游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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