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责任

马路、穿过血洗的人行道、穿过冒火的尸堆。前方是被打烂的红绿灯，歪着头看着年轻的他；墙上是碎裂的广告牌滋着火花，里面那位做化妆品广告的女人用仅剩下的一只眼睛看着他；迎来的地球维和部队的坦克和步兵，用仇恨的炮火保护着他。

    “往这边走，快！”穿着全封闭式盔甲的士兵，他伸出灰白黑色数字迷彩盔甲的手臂指向右方，也就是天佑的左侧。

    他的肺炸了似得，痛苦地跑进了人行通道。拐弯的时候，力道太猛，身体蹭了下左边的墙角，就栽了进去。

    脑门像是磕青了，他不在意，他回过身，就这样趴在地上，望着隧道主路。

    从公交车上到这安全的隧道里来，如做梦一样，做了噩梦一样！他还能醒过来，没什么大碍的醒过来，活在这个世界上。

    有着楔形炮塔和双管炮的坦克从门口嗡嗡地开过，炮塔上的机枪不断地射击着一串串绿色的曳光弹，这是双子号主战坦克。坦克的上部装甲打开一扇装甲板滑到侧面，变成盾牌给附近的士兵提供掩护。那名给天佑指路的士兵，在防护板的后面，天佑可以看到他扭过头来后，盔护目镜后那双蓝色的眼睛。士兵右肩膀上的编号是A2，手里端着把F2900式磁轨突击步枪，他正在换新的弹匣。

    看着他们走了过去，小通道内的安静冰冷感传到天佑的身体上，他打了哆嗦后，感觉到了脑门的疼痛。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他连那位公交车大叔的死活都不知道，那大叔像是救他理所应当。

    天佑的表情难堪，他是做错大事的孩子，懊悔是思维主要的痛处。

    轰地大爆炸声传进这个窄小的人行隧道，回音轰隆隆地压进他的耳朵；入口的火光成了只有白光的通道内，是他眼中另一种光彩；灼热的热气浪冲进，打在了他身上，寒冷瞬间被吹散。张天佑看到了会飞的坦克炮塔，拽着火焰从行人通道仅有的视野中闪过。

    那名编号是A2的士兵竟然捂着右胳膊跑了进来，他的枪不知道哪去了，只剩下手枪。看受伤的位置，可能是枪给胳膊挡了一发，要不然他这个胳膊得被轨道弹打飞。

    “你被炸傻了吗？当这是你家床吗！”盔甲的翻译器翻译出的中文，天佑听得出音调。

    没等天佑说话，他就用左手给天佑拎起来，一起逃命。

    天佑的右手臂染上了士兵的血液，他不敢看士兵那怒气的眼睛。带着天佑走，会让士兵行动极为不便，干扰了士兵作战或逃生。

    他们用急促的步伐走到前面的转角，右转，有个楼梯。血液滴了一路，或是流了一路，士兵盔甲的医疗器一定跟着被打烂了。

    身后有人在追他们，他们听到了。

    “把所有人都杀了，不需要俘虏和平民！只需要尸体！”

    “全都杀了？长官您确认？”

    “这是我们的职责！”

    残忍的声音证明了布莉屋叛军的这次战争不为占领，只为杀虐。给爱好和平的地球联合国，上一堂难忘的课程。

    他们快步地走下楼梯，前方不远处是个小十字路口，路口正对着的是电梯。

    士兵和天佑都没有出声，脚步声尽可能的压低。他们一路的向着前方的电梯走，电梯的门打开，上面的黄色数字就是他们这层，这电梯就是出去的希望。

    脚步变得越来越快，甚至不怕声音暴露。两侧的墙上是公益广告牌是爱护动物的宣传，看着士兵不断流下的血液，简直讽刺。

    “他们在那儿！”

    就要到了，可是后背传来冷人毛骨悚然的人声，人类普通的声音，在这时是噩梦级的声音，它代表着死亡将至！

    “给老子把勇气拿出来！”

    A2士兵把张天佑推向了对他而言遥远的电梯，手枪被从来不怎么做主的左手拿了出来。

    电梯的按钮按动，天佑死死的贴住电梯内侧面，子弹打中了墙壁，甚至毫不费力地穿透了正在关闭的电梯铁门。

    “为了地球母亲，乌拉！”

    A2，张天佑第一次印在脑子里的士兵编号，这是他欠地球维和部队的编号。

    电梯向着最底层，地下十层降落。圆形的监控摄像头，用着怜悯的眼神看着张天佑，摄像头下面亮着绿光，似乎告诉天佑，他安全了。

    电梯以一种声音向下降落着，但在地下一层就停下了，有人要进来！

    天佑被吓得紧贴着角落，他不知道进来的适何人，如果是布莉屋，那麻烦就大了。

    门开了，这是张天佑抉择时刻，他是一拳打上去，还是……

    “嗨~”一只萝莉，一只拎着大黑箱子的哥特风萝莉，一只能让电梯剩余承载人数写成3人的瘦弱萝莉。

    她宽大的黑色风衣没有扣住，露出里面画着黑桃A的性感恤衫，小裤子上也是如此。只是她的衣服有好多破洞，透过洞口能看到婴儿般的皮肤。可这又不是牛仔服，要那么多破洞干什么？

    “呃，嗨，小妹妹。”天佑很是尴尬，眼前一米五的萝莉，比他淡定多了。

    黑发遮住左眼的小萝莉嚼着口香糖，把箱子向着墙壁一扔，箱子自带磁铁，吸住了墙壁。哥特萝莉在箱子侧面划开盖子，在屏幕上输入了密码。箱子竟然从前部对折打开，露出了里面的武器！

    那是被拆成好几部分武器模块，哥特萝莉嚼着糖，很轻松的拼起枪来。

    “我要到第九层，帮我按一下，谢谢。”小萝莉没有回头，还在那里拼着武器，咔咔咔地非常熟练。

    看着她背影的天佑，很听话地去帮她按。

    电梯里现在只有他和这只神秘的萝莉，除了电梯下落声，还有萝莉拼枪的声音，以及像是从萝莉身上传来的电弧声音。

    张天佑更仔细地观察，他瞪大了眼睛！他明白了为什么哥特萝莉要选择挡住左眼的发型，她后脑……她脑后的对应左眼的地方有个残破的洞被发丝挡着，仔细看能看出来！

    “你是机器人？”

    “是啊，我就是为了保护人类而生的大英雄，隶属地球维和部队－人工智能部－萝莉塔特战队－黑桃中队，我的代号是黑桃A，”她的武器拼装完成，是一把榴弹发射器，天佑忘记了这枪的名字，“我的母亲是高木·真姬，她让我们报复舅父高木·真弓。”

    “但…萝莉塔特战队不是没有服役吗？”记得环球卫视报道过，专门设计这样小巧的人工智能，可以执行快速的潜入或突击任务。

    “是啊，那是2932年10月31日17点30分20秒前的确如此。现在，我为你而战，”她拉动了枪保险，声音清脆有力。但她看了下楼层是地下八层，却把榴弹发射器背在了背上，左手掏出了匕首，咔的一声，匕首伸长，“亦为你而死！”

    电梯的字数变成负九，没等张天佑反应，巨大的白色铁手臂一掌穿过电梯门，直接攥住黑桃A，用力一拽连门带萝莉一起被拽出去！

    天佑被惊地不敢动弹，电梯则收到了别人的命令，自动向下移动。

    没有电梯门的电梯，天佑还是第一次体验，小风呼呼的袭来。只有一层的凉风，无法吹散天佑内心中回响地那句话。

    三条命了！如果没有黑桃A，那只钢铁手臂将把天佑的骨头像饼干一样地轻易攥成渣。

    地下十层到达，总算没有遇到敌人了。

    眼前又是一名萝莉塔战士，红色的头发、红色的眼睛、红色的指甲，穿着好像爱心护士长，她的左脸上贴着红桃心，她的衣服画着红桃A。

    “维新学校需要志愿者帮助疏散，你可以帮忙吗？”

    期待的眼神，急迫的神情，想到自己被人所救，天佑点了下头。

    “那好，往右边走，不远处就是维新学院了，还有好多小学生吵闹着没走！”她把天佑拉出了电梯，而她快速走进去，转身再次面向张天佑，诚恳地说出最后的话，“主战场需要支援，我不能做这份工作了……望我们能给你们争取更多的时间。”

    门坏掉的电梯向上升去，女战士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她和黑桃A肯定是伙伴，过去进行援助。

    “维新学校，维新学院……”默默地念叨着这个名字，天佑才想起来，他要去接妹妹啊！

    这学校是从幼儿园一直到大学毕业的大型学校，如果没遇到红桃A，他恐怕还在傻傻的逃命。

    他想起了父亲说的那句话，他的确太年轻了，他所追求的伟大工作其实就在他的身边。

    向着学校的方向飞快的跑去，他迟到太久了，妹妹一定在等他，妹妹肯定是怕急了。他要找到妹妹，那是他的责任，当哥哥的责任，即便不是亲生的妹妹，他也要负责。

    没有花多久，他看到了学生的人群。老师们和一些大学生志愿者正在疏散学生，他看到有好多小孩手拉着手，互相鼓励着走出他们的学校。

    “请问六年级B班的孩子走出去了吗？”

    “没呢没呢，这刚是四年级。人多，你别上去了，和其他家长一起帮忙吧，等到你妹妹那班，我告诉你。”女老师很不情愿的做着解释，她像是把这句话解释了一百遍一样。

    天佑在这里说是疏散，实际上是苦等。

    足足等等二多分钟，总算是到妹妹那班了，天佑看到了周围的家长或亲戚把孩子一个个接走，可他就是看不到张天韵，看不到自己的妹妹。

    “老师，这是小学六年级了吗？”

    “是啊，你再等等。”

    焦急、紧迫，战争就在地下九层上，红桃A和黑桃A不知道还能撑多久，刚才那么大的手臂，像是个三四米高的机甲了。

    忽然，他看到了一位年轻的男教师高喊着六年级B班。

    天佑带着兴奋之情看着从安全出口走出的学生，他快速的寻找着妹妹，可是笑容越来越僵硬，直到他听到了六年级C班的声音。

    他快速地跑向之前那位男教师哪里，他现在恨不得一拳给那男老师揍死，竟然不管他的妹妹！

    “张天韵怎么没下来？你这老师怎么当得！”天佑跑过去，一下子就攥住那老师衣领，他这高个子把这矮老师直接拎地脚要离地。

    “我还要问你这个哥哥怎么当得！让我们那么多人等你半天！快去九楼，你妹妹把自己反锁在讲台桌里，死等着你去接她！”

    “啊！抱歉！对不起！对不起……”

    刹那间他松开了双手，已没脸见人的天佑微低着头，钻入人群中。

    他艰难地想要爬上九层，但这路上，他被熊孩子踩了好几脚，被人推了好几下，他并不计较，他可以忍，他要看到妹妹！他要接妹妹回家！他不想在路上耽搁哪怕一秒的时间，因为他不知道因为这一秒钟，妹妹就改变了想法跑去别处，或者就因这一秒钟，乖巧的妹妹就可能流下了泪水！

    “天韵！天韵！”

    他在安静无人的楼道内边喘息，边大喊着妹妹的名字。大厦内的电力系统不知道多少被破坏了，或者是发电站被炸了，学校黑暗暗的。

    在靠着玻璃的尽头，他找到了妹妹的班级牌，推门而入。

    “天韵！我是哥哥啊！”他快步走了进去，走到了讲台下面，敲起了讲台桌。

    可是，他去把讲台下面拉开，没能见到任何人。

    “天韵……你在哪里，天韵…天韵……”急地天佑都哭了出来，他太慢了！就像父亲说的那样，他都二十岁了，接个妹妹回家还迟到，简直废物！

    他没找到妹妹，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没了力气似的靠墙坐了下去，因缺水还难受的咳嗽，肺部像要裂开一样的疼痛。

    窗外黑暗的世界，在战火下被点燃。光芒把漆黑的教室照亮，学生桌上还没有归位的显示器因光芒产生的影子长长地拉在墙壁上。几架维和部队的直升机从窗户外飞过，后面追着一架发射着导弹的布莉屋舰载机，战机和曳光弹的光芒让影子从教室末端移动到了天佑的方向，然后影子再次安静下来。

    右面的大楼被一束快速的红色火炮炸塌，轰隆隆地上半截建筑把下半截建筑砸成滚滚烟尘。一艘冒火并不断爆炸的维和舰队的护卫舰坠落在了左边几个大厦上，巨大倒塌地声音下，叮铃铃的小石子撞击声又由窗户外发出，扑过来的烟尘让窗户上染上一层灰尘，根本看不见外面有什么了。

    天佑则失去了信念，他根本无法得知妹妹下落，现在到处乱跑可能丢掉这被人救下的性命，在这里呆着也一样。他不想去防空洞，那里一定会是死人最多的地方，布莉屋是在屠杀，肯定会杀死防空洞里的人。可他又不想在这个建筑物呆下去，这里可能像是旁边的建筑物一样的倒塌。

    张天佑蜷缩在讲台后面，把脸埋进双腿中，像个孩子似的无助地等待着。

    黑暗和爆炸声，是天佑能看到和听到的声音；孤立无援是他现在的感觉。

    找妹妹的路上，死了那么多人，才让天佑到了这里。他却无能的呆在这里，他没找到自己的妹妹！多么可爱的小姑娘，现在不知道在何处，她肯定恨透了自己无用的哥哥。

    妹妹的安危不知道，父母的安危不知道，平时那些自大地宣称要把叛军一举歼灭的人呢？虽远必诛的人呢？

    战争打响了，那些键盘高手都不在了，那些人只会吹牛，拿别人的性命作为聊天内容让他们很开心吗？

    “活着有什么用……只会徒增社会压力……废物。”泪水滴下来了，他自己的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现在，都成了悲伤。战争到来后，能救自己的，往往只能是自己，其他人都自身难保。

    不语，不再言语，他这样埋起头，回响着他过去的豪言壮志。

    ‘哥哥！’

    ‘天韵？’

    ‘哥哥！’

    ‘你跑去哪里了？’

    ‘我和朋友把商店的东西偷走了了，会不会被老师说？’

    ‘怎么会呢，这是特殊时期，没关系的。’

    ‘哥哥，人家想要你抱着。’

    ‘没问题，哥哥…...’

    “啊？”天佑竟然睡着了，他都分不清醒着和睡着了，思念让他做起了美好的梦乡。

    他喘着气，看向四周，看向打闪下雨的窗外，看向不断点亮室内的炮火，看向……

    是那位纯黄色头发的女战士！

    她还是那么冷俊的脸，只是和她的坐姿有些不搭称。